“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这是郑板桥的一副对联,我很喜欢它。每次到国画家郭光先生的小院,我都会在心中默念它。郭光的小院在云龙大厦顶层,十二楼,坐西面东,西为画室,东为庭院。院中广植蔷薇,兼有蕙兰、翠竹、紫藤、金瓜、玫瑰……春夏,步入其间,爬山虎缘壁而生,绿荫透窗,连画室也清幽了许多;而月明之夜,蔷薇花开,香雾袅袅,梦也便清芬了几分。因院中多蔷薇,便以蔷薇园名之。近几年来,我曾多次光顾过蔷薇园,有时和赵振川先生俱,有时和他的弟子王归光、于力同往,来此,多为到隔壁郝师傅家装裱字画。郝师傅曾师从北京荣宝斋一装裱大家,字画装裱独步古城。她家和郭光家连院,两家共用一个大门。到郝师傅家去,必经蔷薇园。但那时缘浅,终未能和蔷薇园主人见上一面。今春一夕,又去云龙大厦,适逢赵振川先生亦在,便移座蔷薇园夜话。品茗间,见园中荒芜,问及园主人,答曰:在深圳。不觉兴陶渊明归去来兮之叹。
不意,郭光兄便在这个夏日归来了。而且,我们很快就认识了。相识了,也便知道了他是一个国画家,也便有幸得睹他的大量画作。
我很喜欢郭光的画,他的画中有一种清气。这种清气既有清新、清雅,也含有清逸。这也许和他的经历、学养有关吧。他自小习画,壮而经营长安书画社,后又远赴南国,和南北书画名家,诸如赵望云、石鲁、何海霞、王子武、李世南、赵振川、江文湛等多有交往。交往多,眼界便宽,加之,又喜读书习文,绘画的起点便很高。他早年喜好花鸟画,这除了他热爱生活、喜欢大自然、喜悦美好的物事外,大概还和花鸟画易上手有关吧?他画月下梨花,月色朦胧,一树白花,于静夜中盛开,寂寞而热烈,宛如一梦。让人看了,想起青春少女,无端地生出一点淡淡的哀愁。但这哀愁,一如春水一痕,也就那么一丝涟漪。他绘雨中之荷,荷叶如盖,荷花如人。这人,可以是婉约的女子,也可以是清水君子,是人间物,但不染凡间尘。这荷,可以是江南的,亦可是关中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画如歌,歌亦如画,但这画这歌这荷,都是郭光兄心中之物。雨中芭蕉的诗意、篱间玫瑰的奔放、枝头红柿的明艳、紫藤花下的幽趣、山岩间醉人的红果果,等等,尽管只有简淡的几笔,却无不彰显出一种生命的激情,让人喜爱,也让人心倾。笔墨中有文人画的意趣,也有人世间的温暖。
花鸟之外,郭光也涉猎山水画,且近几年来,于此着力颇多。他以为生于关中,长于秦地,北有莽莽的黄土高原,南有巍巍秦岭,加之有黄河的雄浑、汉水的秀媚,不染指山水,那简直是暴殄天物。故而,他忽然一个转身,把大量的笔墨、大量的时间,挥洒向山水间。他的山水画笔墨酣畅、恣意,于华滋中见枯涩,于厚重中见秀润,于写意中见工整,有时如大风遽起于山林,拔山折树,让人触目惊心;有时如龙游天外,但见满纸烟岚,一山云树,让人疑心山水间有仙人藏焉,有灵物生焉。隐者之吟哦,樵者之歌吟,牧者之身影,山水之晦暝变化,时光之四季轮回,尽皆可从郭光的绘画中找到。这种绘画面目的形成,一方面得益于他长期坚持写生,得益于汲取传统;另一方面,也和他长期和山水画大家广泛交流,向其学习有关。我喜欢郭光的花鸟画,但更喜欢他的山水画。他的山水画,尽管起步较晚,目前还在自我探索、自我完善阶段,但鲜活、灵动,个人心灵的成分更多一些。褪尽败叶,树就是这样逐渐长高的。他的山水画,也就是在这种不断地自我否定中,一步步趋于成熟的。
“半日作画半日闲,一垄种菜一垄花。”生活中的郭光,已从工作岗位上息影,现赋闲在家,每日惟以绘事莳花为乐。绘事之余,和三五同好于蔷薇园中,品品茶,喝喝酒,聊聊天,日子如神仙般散淡、悠然。蔷薇园东面,数步之遥,便是卧龙寺,他有时也去那里转转,于钟磬声中,于梵呗声中,寻得一点心灵的慰藉。而此时呢?他简直就是一位身居市廛、心慕林泉的隐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