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文娟 《甘露》 绢本设色 68cm×68cm 2021年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自然界的万物之象，皆有美的本性，而此美不可言说，不能与人道。以沉静的心态与生命的本相去体会“天之言”的境界，可以从表象与本体两方面着手。表象是众生所观之象，象可变化，随主体、岁月而牵动，是一种瞬间的、即逝的、一般的美。本体是自然界的抽象，即根本的美，是一种突破时空所呈现出的持久的、含蓄的、永恒的、至上的美。抽象的美是世界最本源的东西，不易被人察觉，蕴含于事物的共性中，脱离任何具体事物却体现出一种绝对的生命意志，而艺术的本质便是抽象。在艺术表现中，抽象的美靠物象美表现，物象美蕴藏着抽象美的本质，归根在于艺术家的认知与表现。诚然，美终究是多维度的，美的表现形式多元，审美的层次丰富多样，或可雄伟豪壮，或可曲水流觞。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一人一物，可小见大，传达禅意。而空灵、寂静、悠远、延绵，则具有中国古典美学中以少喻多的哲学意味，画笔所造之境可幻化为抚慰心灵的良药。
　　选择山水题材表现自身对于世界的生命感知，源自山水的永恒特性，从宏观与微观更能唤起内心的平静与对生命的思考。在我的艺术创作中，试图追求超越现象的一种本相，画中山水的形象只是生命的载体，而重点在于心灵的归属感与安顿感。笔者对没骨山水画创作的探索表现可分为瓷瓶系列、物造天极系列、澄明镜像系列、异度时空系列与重屏系列。瓷瓶系列将微观山水与中国瓷器形象结合，发展中国传统“盆景式”的绘画图式，呈现出一山一世界的生命意义，以小见大，以表达人生内与外的哲学反思。而瓷瓶的易碎性特征，亦影射对环境保护问题的思考；物造天极系列体现对于世界神秘之处的无限遐想，以深邃的黑色为背景，挖掘绢本绘画中色彩与光源之间的探索表现；澄明镜像系列从宏观与微观探求现象与本质的表现关系，将世界简化，通过色彩与图式表现自然界的无言之美；异度时空系列在于探索宇宙时空关系，作品的表现运用了一贯的科技蓝，具有未来主义色彩；重屏系列运用中国传统符号“屏”的理念展开对空间关系的继续探索，从古代的实体“屏”转化为现代空间的虚体“屏”，以抽象的块面色彩表现隔断与空间的重塑。五个系列的不同尝试，其主题都在表达自身对于世界的独特感知。笔者认为，画家运用艺术作为媒介不断探索着世间的真相，每个人眼中都有不一样的世界，或客观，或主观，或现实，或梦幻，而艺术的魅力正在于表现如此多元、丰富、神奇的世界。
　　在山水画表现中，笔者运用没骨作为主要表现手法，即去线取色，尽量简化元素，以最纯净的色彩与图式表达一种寂静的思考。在山石的处理上取法魏晋，晋唐的山水样式于朴素中透露着天真，也许正是这种天真的气质使我沉迷。山无皴，其外轮廓依靠的是没骨染笔所呈现出的边缘线，边缘线中“线”本身的节奏与虚实的转换使山呈现出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山体永恒，远观山与近观山均有不同，有种神秘的不可控感，从自然山的实体到画面中山的虚体，是我有意说明的世间“幻象”。在树木的处理上，笔者多以传统工笔勾勒，树随时光变迁可感可知，呈现出相对实的状态，一虚一实，正是画中的阴阳转换。在色彩表现上，依靠色彩本身的对比与调节达到画面的和谐，整体倾向于蓝、绿、紫色系。迷恋于色彩特性所散发的忧思与空寂，摆脱物象固有色，使所描绘之境似唯有想象才有，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可得又不可得，这种适当的距离感，是笔者有意追求的“疏远”。在图式上，瓷瓶系列作品多选择比较稳定的居中式构图，以展现一种神圣、庄严的观看感。其他作品为延展性构图或张力性构图，追求疏处可走马、密处不透风的对比感，依据画面的感受而采取不同的构图方式。整个作品的样式与味道落足点在于追求“静”的禅意，这种静并非绝对的静，而是相对的、感觉的静。因色彩、图像之间的冲突本身会造成动的感觉，如何使冲突变为宁静，达到以最为沉静的方式进行无声的宣言，是笔者心性的传达。
　　中国的美学是安顿之学，在美的体验中不断寻求着自身的归宿与性灵的伸展。人生的积累随阅历的深入而变得沉静与镇定，这种过程正如色与绢的碰触，伴随着想象与积累，氤氤氲氲，朦胧却又清晰，承载着此时彼时的情感寄托。时间之外，空间之外，是永恒的、未知的空间，超越生命的本体方可达到无上的智慧，而这种超越，也许可以通过审美来提前感知。
　　山非山亦是山，水非水亦是水，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源自我心，而后心境澄明、大道至简、神静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