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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7月08日
第九届中国秦腔艺术节
塞上“梅花”侯艳: 秦腔,要为人民服务
    《狸猫换太子》演出照

    侯艳

  在2000年举行的第一届中国秦腔艺术节上,宁夏剧目《狸猫换太子》以黑马之姿惊艳亮相,斩获本届艺术节大小19项奖项。时隔22年,宁夏演艺集团秦腔剧院带着这部经典作品,重登第九届中国秦腔艺术节的舞台,再度点燃了戏迷心中的火焰。
  剧中李妃扮演者、宁夏演艺集团秦腔剧院院长侯艳在接受采访时谦逊地表示:“陕西是秦腔界的‘老大哥’,参加这次秦腔艺术节,我们是答卷人,就想给大家作一个汇报,让陕西的戏迷朋友看一看,了解我们宁夏秦腔,看看我们现在发展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合格不合格,有没有拖秦腔界的后腿。”
  《狸猫换太子》的前世今生
  1997年,时任银川市秦腔剧团团长的罗晓英自费买来《狸猫换太子》的剧本,又请秦腔界前辈王馥生先生担任导演,全团上下开始勒紧裤腰带排练新戏:缺少灯光大家凑钱买,平台前沿老旧掉色员工自己拿油漆刷,为节省经费,窗帘、被单、布料头等都被拿来改成演出服装……1998年该剧在银川首演,2000年参加在西安举办的中国首届秦腔艺术节,一举斩获剧目一等奖等19项奖项。
  20多年来,宁夏《狸猫换太子》演了上千场。它既上过各类剧场舞台,也伴随剧院深入偏远乡村,见证了一代代秦腔人的成长更替,更作为一份独特的回忆,留在每一位戏迷的记忆里。
  这一次,宁夏演艺集团秦腔剧院带着《狸猫换太子》重回中国秦腔艺术节的舞台,正是为了向老一辈艺术家致敬、向经典致敬。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复排版《狸猫换太子》的导演、上海京剧院国家一级导演王青,是初版导演王馥生先生的女儿,而侯艳,则是罗晓英团长的女儿,罗晓英团长当时在剧中扮演的也是“李妃”。
  “我是听着秦腔出生的”
  “我是听着秦腔出生的。”回顾与秦腔的缘分,侯艳这样调侃。因为母亲是秦腔剧团团长,打出生起侯艳就泡在剧团里“听”戏“看”戏,接受艺术的熏陶,4岁时就完成了舞台首秀。
  侯艳很小的时候,在《祝福》里扮演祥林嫂的母亲就开始让她学习戏里的“阿毛”,教她唱功和走台,随着时间的积累,颇具天赋的小侯艳便能把“阿毛”演得活灵活现。在她4岁那年,有一次开演前母亲问她“敢不敢上台”,表现欲极强的小侯艳不仅没怯场,还因为在台上逼真传情的表演赢得了观众的掌声。
  6岁那年,侯艳被送入固原秦腔剧团学员班正式学戏,8岁半被送到西安培训,10岁半进入宁夏艺术学校。
  在艺校的5年,侯艳完成了涅槃。
  进入艺校前,在母亲的“光环”下侯艳走到哪里都是“团宠”,谁都舍不得让她练功太苦太累。离开母亲进入艺校,因为是“带艺”学习,不管是基本功还是唱腔,侯艳都要比别的孩子好上一大截,常常受到老师们的夸赞,这样的优越感让她沾沾自喜,练功总是想着法地偷懒。学习如逆水行舟,因为懈怠,第二年的时候侯艳的成绩便没有了优势,第三年的时候甚至滑落到濒临“不及格”!
  “当时对我刺激挺大,最后两年端正态度摆正位置下苦功发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冲刺,取得了飞跃式的发展,完成了自我救赎,为我现在还能坚持在舞台上奠定了基础。”回想起那时候的苦与乐,侯艳微微一笑。
  毕业进入院团后,侯艳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大家记住了自己。
  那是剧团下乡演出的时候,扮演梁秋燕的师姐突然生病了,业务团长找到她,开口就问:梁秋燕三天能不能拿下来?二十出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侯艳没有犹豫拍着胸口保证:能。
  因为记忆力好,又专门跟着录影带学过这部戏,戏文全记得,也知道该怎么上台怎么表演,就是不知道戏里面的精髓。时间紧,没有导演指导,只能一个人摸索。三天后,当真正站在舞台上,侯艳显得特别兴奋,全场就像小公鸡一样特别卖力地演、唱,完全不知道省力,结果第三场的时候没声了……全区巡演一圈后,银川很多老戏迷被这个年轻的“梁秋燕”感动,深深地记住了她。
  师爱如灯,照亮戏剧人生
  在艺校学习的日子里,一个人犹如明灯,照亮了侯艳的艺术人生,那便是她的师父,有“中国活猴”之称的戏曲名家张正武。
  1958年,中国京剧团“老四团”的京剧老师们来到宁夏支宁,侯艳有幸师从张正武,学唱戏,学做人。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因为是京剧演员出身,又曾是部队随军演出队员,“老四团”老师们身上那种军人特有的气质和素质,让在部队大院长大的侯艳很熟悉,又很迷恋。
  “师父张正武是第三年带的我,他功夫了得,对我们师兄弟三个特别严苛,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女孩,又特别宠我!”回忆起学艺时光,侯艳有说不完的话。
  训练的时候,侯艳常常陶醉于师父那一杯茉莉花茶,总是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喝一口,不知不觉就把那一大杯茶喝干了。“他那个茉莉花怎么那么香啊,香味就在那绕啊绕,练功的时候老想喝一口。”侯艳原本以为师父不知道自己偷喝茶的事,结果有一次,她不经意间听到师父给副教练交待:赶紧把我的茶水给晾上,那一会儿转过来又得喝!侯艳这才知道师父是假装没看见,体会到平时严厉的师父其实是多么地疼她。
  还有一次,师父给她排《挡马》,侯艳扮演杨八姐,戏里是要穿靴子,正巧侯艳脚底长了个骨刺,钻心疼,她就嚷嚷着要穿薄底鞋,让她没想到的是业务上一向严谨的师父居然容忍她穿着薄底鞋演完了整部戏……
  “我师父常年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特别爱干净,练功一丝不苟,闲暇时会给我们讲很多人生道理……”让侯艳一辈子不能忘记的一句话,便是在她下乡演出前,师父在病床上说的那句“要为人民服务”!
  “小的时候听到要为人民服务这句话觉得特别‘口号’,但那天在师父病床前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像被这几个字砸着了。那次下乡去演出我的感触特别深,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间懂得了什么叫为人民服务。”让侯艳遗憾的是,等他们演出回来师父已经去世,“要为人民服务”成了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
  师父去世后,侯艳专门写了一篇祭文,记录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记得那时候在艺校因为年龄小,演戏上台的时候着急找不准鼓点,要么上早了,要么上晚了,师父总是站在她身后,该上场的时候推她一把。艺校毕业后来到院团,有一天演出的时候,“撕边”响起了侯艳还在那里愣神,忽然一回头发现身后没有人,心里空落落的,才想起来离开大人了,要学会自己成长。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对金钱名誉没有什么概念,很纯净,就是要付出,要为人民做事,要把自己一身本事传承下去。十几年过去了,师父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耳畔回荡,鞭策我时刻不能忘记,秦腔,要为人民服务!”这么些年,侯艳积极参与下乡惠民演出,随团走遍了宁夏的山山水水,把秦腔送到人民中间去,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剧院每年下乡演出多达400余场。
  与母亲的“爱与恨”
  侯艳的艺术人生,还有个人让她“爱恨交加”,那便是母亲罗晓英。
  对母亲的“恨”还要从4岁扮演“阿毛”说起。
  那时候母亲为了让侯艳演好“阿毛”故意吓唬她:你不好好唱就用斧头砍你的手!因为这句话,侯艳一直害怕那把斧头,每次看见都特别紧张。一直到演出成功后,自己偷偷跑进母亲专门放斧子的房间,轻轻地摸了一下才发现那只是一把木质道具,自己上当了!类似这种事很多,侯艳便在这种“吓唬”中长大,离开父母去外地学习,母亲会经常给老师打电话,监督她学习;到了院团以后,即使不在一个单位,母亲仍然管着她,严格要求着她。
  “我母亲是那种把业务凌驾在家庭之上的人,为了银川秦腔剧团她付出了很大心血,团里缺什么就从家里拿,从不含糊,对他们团里的人特别关心爱护,自己出国回来带的东西全是给他们团里的,家里人什么都没有……”那时候侯艳特别不理解母亲,为什么对别人总是那么好,对自己只有严厉、否定,“很不平衡!”
  日积月累,这种不平衡让侯艳对母亲生出怨气,每次排练总要想着法地把母亲气哭、气走。气走母亲的那一刻觉得心里特别舒服。现在回想起来侯艳很心疼、很后悔。
  有这么一件事,让母女之间的关系开始变暖。
  记得那时候侯艳正在排演《杨三姐告状》,一天母亲问她:演得怎么样?
  侯艳:要不然你去看一看?母亲:我怕去了丢人。侯艳:那你就戴着口罩去!等到演出的时候,侯艳心里特别紧张,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看自己表演。演出结束后从同事那里得知,母亲真的戴着口罩坐在下面看着台上的自己。
  “这个戏还有点儿进步!”这是演出结束后母亲的评价,是通过父亲转给侯艳的。“这算是她第一次认可我,还不算完全认可,但已经是天大的变化。”仅仅这么一句话,就让侯艳偷偷乐了好一阵子。接下来母亲开始关注舞台上的侯艳,经常去看她的表演,有一次看了《武松杀嫂》后两人一起吃饭,母亲半天没有说话,突然扬起头看着侯艳说:“艳呀,你现在演戏确实像一位成熟的演员了!”那一刻,侯艳的眼泪夺眶而出,饱含幸福。
  重归舞台后才懂得坚守的意义
  上世纪90年代,随着外来文化的冲击,加上戏曲市场不景气,各个秦腔剧团面临困境,宁夏秦腔剧团也未能幸免。刚从学校毕业来到剧团,因为拆迁,院团没有戏排,又不能提供一个演出的地方,甚至好不容易出去演出了却没人看,每个月领着160多块钱的工资,面对如此窘境,加上外界的诱惑,侯艳偷偷跑出去接电影电视剧拍。
  “我在剧组一集电视剧能挣3000块,二十几集的电视剧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啊。有一次业务团长因为我老请假要扣工资,结果最后扣了20块钱,把我扣得开心的啊……这个完全不成比例。”于是,侯艳开始了各种“折腾”,开服装店,在影楼做模特,去歌厅驻唱……各个行当都干得有声有色,都要比戏曲舞台更有诱惑力。
  “当时年轻,浑身充满了力量在剧团却使不上,又想实现自己的价值,便一直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摸索自己的人生道路。”侯艳说。
  “我是被我妈‘骗’回来的。”眼看着侯艳离戏曲舞台越来越远,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经常趁她外出的时候打电话,让她回来见个人,并特意强调这个人非见不可,却又不说这个人是谁。等她一回来见到人母亲直接让她拜师……
  侯艳就这样被“骗”了回来,先后拜张小琴、齐爱云为师,天天住在师父家里,吃在师父家里,师父们也把她当做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呵护、照顾,教她学戏,伴她成长。
  渐渐地,在这些优秀的人身上,侯艳学到了一些精髓的东西,用心体会到了她们坚守戏剧艺术的那种精神,这种精神感染着她、改变着她,开始让她摒弃杂念,拒绝外界的诱惑,一门心思扑在了舞台上。
  “我能感觉到母亲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对梅花奖的渴望。年轻的时候她不敢想,等敢想的时候却已经过了年龄,这是她的遗憾,因此,想让我帮她圆梦。”侯艳不负所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第25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奖后她没有沾沾自喜,而是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梅花奖就像标杆一样竖在那里,所有人都会向你看齐,会向你学习,这就激励着你不停地前进。”
  经过一代又一代院团长的不懈努力,特别是老院长柳萍把宁夏秦腔剧院带到了一个高峰,去年接过接力棒后,侯艳便想着如何增加高峰的宽度,如何才能不辜负为宁夏秦腔剧团耕耘过的那些领航者。这次参加秦腔艺术节,侯艳不仅带来了团里的经典剧目《狸猫换太子》,还带来了很多年轻人。
  “这部戏里行当特别全,能全面展示我们这支队伍的力量,舞台上这些年轻人很拼很卖力,演出也特别成功,这非常有利于他们的成长。以后宁夏秦腔要靠他们接盘,靠他们一代一代传承下去。”采访最后,侯艳仿佛看到了宁夏秦腔的美好明天,她希望宁夏有机会再次举办中国秦腔艺术节,宁夏秦腔人会敞开怀抱欢迎西北五省区的兄弟姐妹们。
  文化艺术报全媒体记者 宋光 实习生 蒋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