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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07月01日
活着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 范宗科
  书读多了,或者钱挣多了,就会或迟或早地陷入有关生命意义的奢谈中,似乎人活着必须有一种理由,许多的矛盾、痛苦和无奈,终不得释然。
  但或许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能就颠覆了我们的认知,使我们平静下来。平静地对待生活、平静地珍惜拥有的一切、平静地活着。
  三年前的一个冬天,很冷。我陪两位画家朋友去陇县的河北乡写生。写生的地方大约离陇县县城四五十里的样子。之所以选择在那里写生,是因为那个村子依然保存着大量的土坯房和一些用树枝围起的院落。村子就坐落在一条山沟里。沟壑山梁层次分明,牛圈羊栏随处可见,还有许多不曾修缮的土坯瓦房。这是一个原生态特征明显的地方。因为原生态,所以给人一种落后、朴拙、荒凉的印象。两位画家不止一次来这里写生,所以,跟村民们很熟稔。他们每次来村子,都会带来一些糖果给孩子或老人,和他们拉近关系,以便将自己的画具临时寄存或借出一些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或直接在村民的院落里选景。
  每次他们一到村子,孩子们便将他们簇拥着,看他们画画或成为他们写生稿中的模特。那天下午,我和季老师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起我女儿找对象的事,站在季老师身旁的农村四十多岁的大嫂接过话头问我:“把你姑娘给我家兄弟行不行?”
  看着她一脸的真诚,我一时语塞。还是季老师打破了尴尬。“大姐,那城里的娃娃你养不起,那花钱厉害着哩,把你的钱花完了就跑回城里了。”
  “那没事,我们有钱。我们家条件很好。”那大姐很自信地对季老师说。
  “你弟是干啥的?”季老师装作很真诚地问,他诚心想将这个对话继续下去,以调剂写生气氛的单调和枯燥。
  “我弟在外边打工,比他女子大两岁。我看着是合适。”她对季老师说完话,接着转过脸来对着我说:“大哥,你看行不行,定个时间叫两个娃见个面撒。”
  还是季老师说话:“你先说你家有多少钱?看能养住城里的女娃不?”
  那大嫂显然急了:“我家有一万多块存款,还有两头牛。我弟弟打工每月还能挣好多钱。”说完,她以期待的目光等着季老师说话,好像季老师成了当然的介绍人,只要季老师同意,这门亲事就成了。
  季老师笑着对大姐说:“大姐,这事不得成。人家城里的孩子怎么可能嫁到你们这里来?城里的娃受不了农村的苦呢。”
  大嫂还要说什么,欲言又止。我不想纠缠这种无聊的事,就索性离开去别处拍照片了。
  后来,我在路边看村民打土墙。其中一个农民大哥问我,你们那两个画画的人吃什么,即画家靠什么生活。我告诉他们,靠卖画生活,一幅画能卖好几千,甚至几万十几万呢。他们讪笑着,摇着头,显出不相信的表情。
  我回到写生的地方时,季老师正跟一位老伯谈卖画稿的事。季老师对那大伯说,你给我十元钱,我就将画稿卖给你。那大伯说他不要,五块钱也不要。季老师又说,那你给多加一块,六块钱我们就成交。老伯说,我一块钱也不要了,买你那画回去没用,只有做饭时引火了。说实话,就季老师和王老师的写生稿,随便在城里会卖出几千元。季老师一幅画作卖几万甚至十几万元,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行情了。可见,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艺术的价值是截然不同的。
  当我们要离开村庄时,那位大嫂跟了过来,再一次问我:“兄弟,我说的事能成不?你倒是说句话呀!就把你女子嫁给我弟吧?”她一脸的期待和真诚,使我没有回答她的勇气。我不能伤害无辜和善良。
  一次写生,一段不经意的对话,一个生活真实的桥段,使我感觉到了生活底层的真正状态。我无意贬低什么,无意表现高尚,无意进行逻辑的考问。我只想说,活着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