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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06月15日
碾子河之夜
○ 史 权
  走进碾子河村,手机信号顿时几乎全失,仿佛一下子穿越到古代,误入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小心翼翼绕行斜沟拐岔,路过小桥流水,忽有一小山村凸出面前阳坡。放眼三五人家,偶闻鸡鸣狗吠,细观村沟内山连山,沟套沟,挨挨挤挤又一沟。沟壑纵横间,且有庄户人家隐现,老妪悠闲牧牛羊,老农犁地种禾田。天蔚蓝,云洁净,溪水唱清歌,碧潭浮白鹅。
  三山夹两水,连绵青山环绕不断头。东山势若盘龙,西山貌如卧虎,两条溪流交汇处的三岔口,静静矗立着一座黄土山,宛如一枚大大的金元宝,碾子河所有的农户就零星镶嵌在元宝山脚下。“碾子”与“河”究竟有什么内在关联,不知古人又是怎样牵强地把它们撮合在了一起。说是河,其实只是山沟底部的地下泉水一点点渗出,慢慢聚拢在了一起,就像雄浑大山的毛细血管一样,悄然流淌成一条条细细的溪流。
  依山而挖的一孔孔穴居土窑洞,农户硷畔静默不语的石磨、石碾子,是陕北农村自给自足农耕时代的标配,现时似乎已完成了使命,布满了岁月墨绿苔痕的沧桑寂寞。不难想象,已是杂草深深的碾道上,不知一圈圈碾踏过多少番春夏秋冬;被漫漫时光打磨成光溜溜的碾轱辘,曾经舂压出多少升果腹的谷麦米面。我突然有点明白了,这也许就是“碾子河”村名的来历了。
  我们此番行程,是受从碾子河村走出来的一位老同学相邀,回村参观其刚拾掇翻新的旧居,回味童年时代难舍的旧日情怀。
  碾子河村原有焦、马、任三姓,其中以焦姓居多,无意间恰恰印证小村属苦焦之地。古时陕北的庄稼户,典型的靠天吃饭,只能祈求年年风调雨顺,祖祖辈辈流传下来崇尚东海龙王的风俗,专门建庙供奉顶香膜拜,反而促成了一场盛大的民俗庙会,曾让碾子河村一时盛名远播。
  老辈的碾子河人,不光承揽了陕北人所有的勤劳朴实品格,而且思想眼光极先进开明。也许是穷苦则思变,也可能是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传统文化观念影响,哪怕自己在贫瘠的农田劳作再多辛苦,也要把后辈的教育前途放在首位。
  山清水秀碾子河,盛产一种湛蓝青石,可称一绝。石质坚硬,颜色亮眼。家家户户用来箍石窑,圈院墙,院子里更不缺光洁漂亮的石桌、石凳、石槽、石磨、石碾子,如今几成文物。可惜流年似水,很多的物什主人,这些年都学着孔雀东南高飞,一个个走出了小山沟,翻越大山奔向大城市。像陕北所有的村庄一样,传统农耕文化逐渐凋零,艰难变革,艰苦而秀美的碾子河首当其冲。现代农村人口流失,村庄渐渐空荡沉寂了许多,只有几户留守老人,仍然孤寂地坚守。
  我们一行进村的时候,恰逢县水利局工队也正来到碾子河北沟打坝新建一座水库。东沟、西沟也展开了土地平整工程,往后美丽的碾子河村,既可以养鱼垂钓兴办农家乐,也可以复耕种植玉米高粱。小桥流水还在,龙王古庙早已墙塌梁横,村民们现在已经明白,尽管多少年来的香火膜拜,那些泥塑的神像却并不能保证村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在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只有热爱家园、各显所能、奋发图强,才能让热恋的故土与祖国山河建设同步。美丽的碾子河,悄悄隐藏在偏僻大山沟里沉寂不语、保存完整的这座老旧村落,处处体现出一种古朴宁静之美、涵养之德。
  夜晚的碾子河,鸡鸭上架悄悄休眠,牛羊入圈默默反刍一天吃进的草料,慵懒的青蛙和草虫有气无力地鸣叫几声,古老的小村庄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山峦隐约,月高风清,成年后的生活中越来越难逢如此静谧的乡村之夜,连同浮躁的心情一起凝神澄净,深深地反复思考。
  半山坡焦家大院灯火通明,深怀思乡之情归来的外出工作、打工、上学的碾子河人彻夜难眠。萦绕心头不息的浓浓乡愁,牵肠挂肚的乡魂深蚀骨髓,诗与远方原来就在埋葬着祖先的脚下。
  我想,下一次的碾子河之行,一定又会是一番不同的景象,不免让人深深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