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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5月25日
我的红五月
○ 王亚凤
  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走向五湖四海,人们仿佛突然意识到了故乡的存在,开始全民讴歌故乡之美之苍凉之魂牵梦萦,跟故乡有关的歌曲呼啦啦涌现出来。程琳一曲《信天游》唱红了陕北,范琳琳唱火了《黄土高坡》,杭天琪《我热恋的故乡》红遍大江南北,还有韦唯的大气、朱晓琳的婉约,争相表达着乡愁。
  那年我十六岁,已离开故园在县城住校三年,也沾染上不少热辣时尚的文艺范儿,嘴里哼唱着流行歌曲,手里捧的是琼瑶三毛。
  初夏的风吹来一个好消息:长安县要举办首届红五月歌曲大奖赛啦!忘记了我是从哪儿得知的,极其兴奋地报了名。身边的小伙伴充当了我的亲友团,纷纷帮忙出谋划策。秋琳是蝴蝶手表厂子弟,父母是从上海来支援大西北的工程师,知识分子家庭的小姐显然比我这农村出来的小家碧玉见识广且高。她准确把握时代风标,说要“量身定做”一首适合我演唱的乡村民歌,为此找到一首叫做《故乡的山坡坡》的甜美歌曲,她买来磁带,把自己学英语的录音机从家里拿来,嘱我一周之内务必学会。不懂乐谱的我,学歌却极快,那时会唱的所有流行歌基本来自哥哥姐姐和他们的知青朋友以及广播上的“每周一歌”,只消听几遍差不多就能跟着哼唱。
  这首小夜曲般的乡村歌曲浪漫抒情,我用一天时间就唱出了爱的感觉。秋琳又带来一套服装,是她父母结婚时妈妈的礼服。那条裁剪合体的深蓝色连衣裙,别说还真适合我,穿在身上,一个五四时期的女学生模样一下子跳脱出来。脚上的白色皮鞋是邸红缨同学贡献出来的,软底羊皮鞋面,缀着雅致流苏。十六岁的少女,这样一身楚楚动人的打扮,站上舞台,用柔美的音色唱起那首《故乡的山坡坡》,深情脉脉,定然打动了评委老师,我顺利通过预赛,闯进了决赛。
  闯进决赛就意味着入围一二三等奖,也许从此走上艺术道路。但是那年我上初三,班主任老师认为我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决赛通知书理所当然地被扣留了。得知消息为时已晚,我拉着同桌赫连的手跑到决赛场地,评委老师惋惜地告诉我已经换了其他的选手,我忍不住泪洒当场。评委老师安慰我说,你还小,有的是机会,给你票去礼堂看决赛演出吧!擦干眼泪,我跟赫连坐在前排中心位置,一下子就被精彩的节目吸引住了。
  这里是驻地部队礼堂,与我们长安一中之间只隔着一座杨虎城将军陵园。彼时学习老山英雄风潮未过,女孩子普遍有英雄主义情结,崇拜军人,我曾跟赫连和秋琳从学校后方的少陵塬上下来误闯入这所部队,众目睽睽下穿过军人们的注目礼羞涩又矜持地走了出去。进这个大礼堂看演出则是头一回,也注定是此生唯一一次。
  代表部队参赛的选手叫贺宏,甫一亮相即惊艳全场。宽松的红上衣,白色哈伦裤,黑色巡洋舰皮靴,一把吉他挎在胸前,又唱又跳激情四射,唱的正是那首风靡的《我热恋的故乡》,声音高亢嘹亮极富穿透力。“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小村的周围……”一开口,底下就沸腾起来!
  我的同桌看呆了,我还顾得上瞅一眼她入迷的样子,她已经顾不上我了,一双黑亮的眼眸像一束聚光灯,打在贺宏的身上,完全跟着他蹦跳的节奏而转动。太帅了!这个引领八十年代时尚潮流的兵哥哥!贺宏被当场宣布获得一等奖,从此也成为我同桌心目中闪亮的偶像,时隔多年念念不忘。
  次年,第二届“红五月”歌曲大赛的时候,我上了高中,感觉成熟了许多。身边没了同桌陪伴,也没有秋琳再为我出谋划策,只有我自己淡然地去咨询参赛。只一年,世事已风云变幻。贺宏也不见了,本届来参赛的选手大张旗鼓,服装、道具、啦啦队均非昔日可比,像我一样只身前来的很少,多是代表学校、工矿企业、单位来参赛,实力雄厚、睥睨天下的样子让我觉得索然无趣,五月在我眼里失去了光彩,从此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能让我热血沸腾的歌唱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