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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5月06日
大莲花池街
○ 庞 洁
  我工作的地方在莲湖公园旁,这大概是我在长安城最熟悉的地方了,莲湖巷、大莲花池街——每一个名字都仿佛诗的花骨朵,但其实是一条市井街巷,各种风格相融合的商业网点,民族服饰、工艺品、小吃店扑面而来,即便很多旅游街区都相似,但毕竟天空还是长安的。
  莲花池街因莲湖公园而得名,莲湖公园吹拉弹唱的人们是一道别致的风景,当然这样的风景别处也有,时间久了,这份热闹逐渐衍生为一种干扰,我几乎都要因噪音而神经衰弱,好比夜深人静时,即便是轻音乐也仿佛重金属。我想出一个抗噪音的办法是把自己也幻想成为广场舞的一员,却收效甚微,我隐隐地悲凉地担忧,也许以后我真的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听巷子里人讲过一个转业干部的段子,此人与同事出来吃饭大家AA制,轮到他的时候必然开溜,和他同龄的人的孩子都读大学了,他依然单身,曰“没有遇到心仪的”。某日经人介绍与一妙龄女在公园相亲,聊了一上午绕公园转了五圈,想必甚投缘。中午时分他返回,众人问感觉如何,他眉飞色舞答:“相见恨晚!我约好下午两点继续见面聊,刚看时间不早了让她先回去吃饭。”众人哑然失笑,但想起他平日分斤掰两的做派也无人再续话。下午他按时到了公园,发现此女没来,等了十几分钟打电话对方已关机,遂气急败坏返回大骂对方不靠谱,乃至介绍人亦受牵连。
  莲湖公园有一“奇园茶社”旧址,传奇非同凡响,是抗战时西安情报处交通联络站,这里有一副著名的对联,上联是“奇乎!不奇,不奇又奇”,下联是“园耶?是园,是园非园”,横批“望梅止渴”。这里的“梅”指茶社老板梅永和,人称“梅掌柜”,时任当年秘密交通站的站长,以茶社经理的身份公开出现。可见,此处相亲只能“望梅止渴”。
  这里也是多家西安著名老字号牛羊肉泡馍馆的云集地,客居长安十年,我吃泡馍次数屈指可数,往往老板给俩馍,我必须退回一个,不是吃不了,而是尚未掌握掰馍这项高科技,尤其一个人坐那里掰馍时,会想起一个词“地老天荒”,网上有关于孤独的分级,我觉得“一个人掰馍”应该和“一个人吃火锅”的体验差不多。
  陕人一般很少说吃,说“咥”,也唯有泡馍配得上如此豪放的象声词,资深泡馍爱好者给我科普过掰馍四步骤:一掰,将馍拿起一分为二,然后二分为四;二撕,从中间把馍撕成两片;三掐,将馍掐成黄豆粒大小,不可以成块也不可以成末;四抖,抖的时候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大块的馍粒落在碗里面……以上四个步骤也可简称“掐且拧”,目前我只熟练掌握了第一步。烹煮好的泡馍一般分作水围城(或汤宽)、口汤、干刨三个类型,所谓水围城,就是汤要多一些,适合肠胃功能不好者。因才华和耐心的局限我一般很少吃泡馍,但对“水围城”这个说法倒是念念不忘,竟然生出“蒹葭苍苍”的感觉,我觉得粗犷的泡馍因“水围城”这个诗学意象而变得生动。
  某日,约某友来莲花池街百年名店“一间星月楼”咥泡馍。彼时荷花开得正好,顺道一路赏荷,莲湖公园的荷花虽不算宏大叙事却也别有洞天,有豆蔻少女也有迟暮美人,吾友说还有“腰肌劳损荷”。这个梗自然是指向我了,我因严重的腰肌劳损一度在朋友圈求医问药,体会了多家推拿按摩馆如掰馍般的“掐且拧”后放弃继续求医,我逐渐接受了把目前短暂的窘境看作我身体的一部分,不舒服时候如观荷般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它,竟逐日好转。
  因腰不好不能久坐,这时候来公园里散步更成了刚需,时间已是九月中,本想着此时该赏残荷了吧,映入眼帘的却还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听到旁边一个女孩说:“夏天的一场恋爱都谈完了,莲湖公园的荷花竟然还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