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22年05月06日
了不起的生命
马齿苋，陕北延川人俗称肥娃娃草。秆紫叶绿，叶片肥厚，形似马牙，关中人叫马扎菜。它往往栖身在菜园子的畦里畦外，长相特别。我见到最多的场景是它与韭菜厮混一起，毫不费眼力就认得清清楚楚。因为它们太没有相似之处。一个清高苗条，条理清楚；一个谦恭富态，繁冗而不邋遢。
马齿苋味微酸，富含蛋白质，据说有凉血止血、降血糖的功效。汆水后，炒食、凉拌、作馅皆可。在我少时，印象最深的是马齿苋可以治痢疾，将马齿苋过开水，喝汤，加适量蒜泥凉拌，吃掉后，痢疾马上见效。那时候人穷得没钱买药，得病全用土方子，马齿苋治痢疾就是一种，村人都知道。
凉拌的马齿苋，会分泌一种黏黏的液体，有淡淡的酸味，但一点儿不影响口感，咬进嘴里爽爽脆脆非常好吃。至于它和韭菜的关系，我也只有想象的份了。它们是朋友？闺蜜？都有可能。浇园施肥一同享受，主人割韭菜从来不剔掉它，而是一同割回家，一起吃掉。白天相伴吸收阳光，夜晚共歇沐浴月光，好像它们的心事互相都知道，无论清风挑拨还是雨滴离间，都无法动摇它们的情感，倒是趁风交头接耳，润雨心情舒畅，真是一对儿活宝贝。如果给它们两个起个昵称，就叫“韭韭和娃娃”吧！
世界经历了几千年，万物也在不断地进化和变化，许多事情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正因为有了这些秘密，人也好，动物和植物也好，生存成长就有了许多神秘和诱惑、情趣和意思。不然，这个世界太寡淡无味。
我无法知道马齿苋和韭菜是什么关系，眼睛看到的或许只是表象，但如果稍加留心，不难发现，韭菜根部和马齿苋的枝儿有几分相似，都是粉红绛紫色，这又怎么解释？或许千百年前，它们就是一个老祖宗未必不可，起码也是和睦相处的几代世交吧！
人自以为是这个世界的高级动物，有思想，会语言，那么其他生命呢？有一年，我家养了一盆万年青，后来，花盆里羸羸弱弱一根细线般长出一棵小草，我没有拔，一直让它长着，后来长得很旺盛，细线般的花茎上有绿绿的苜蓿叶似的小叶片，开高粱米大小的小粉花，结了豌豆荚似的小豆荚，不足两厘米，火柴棍粗细，由青变黄，表示它已经成熟。我不知它叫什么名字，就叫它无名草，也一直没有在意它。可能我的不屑引起它强烈不满吧，有一天，我挪动花盆，轻轻抚弄了它一下，小豆荚儿“啪啪啪”崩开，针尖儿大小的黑籽粒全部蹦出来，溅到墙上一片儿，还有我的手上、脸
上、胸脯上。那劲儿可真大，蹦到脸上有凉凉的刺痛感，当时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聪明的无名草凭借我的触碰在传播自己的种子。我被这株无名小草教育了一番，每个生命都有智慧。无论多么弱小，哪怕无名草都要完成生命给予它开花结子的精彩过程，而这过程和人一样盛大而荣耀。
倒是万年青，长得粗粗大大，却非常脆弱，轻轻一碰就断，精心伺候十多年，只长出一副傻大个，既不开花也不结子。人总是那么矛盾，有时候雄心勃勃，有时候消极自卑，总想活出个精彩却不扑不钻，到头来，一副骨架抬一颗头颅，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怎样才算精彩的一生？我一直视无名草为榜样，每当心浮气躁时，就会想想它——想想它的小，它的不经意，它的甘于陪衬、甘于寂寞以及最后的大爆炸。
话扯得有些远，说马齿苋却唠叨无名草，这不是喧宾夺主，是它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都是人类的良师益友，都是了不起的生命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