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篇·在乌拉尔山脉(中)
“鞑靼人”几乎是自认为高贵的欧罗巴人,对来自亚洲高原的几千年来一拨又一拨的牧羊人的一种统一称呼。他们不屑于将这些唐突的侵入者细细分辨,而统一以“鞑靼人”名之。当然了,当某一个大游牧者占据他们的城市,成为他们的王的时候,他们这时才不得不屈尊,去找他们正式的族名,并探寻他们的来龙去脉。
法国小说家格鲁塞说,世界三个大游牧者——阿提拉大帝、成吉思汗、中亚枭雄跛子帖木儿,他们的名字写进所有的历史教科书中,他们的英名被世界传颂。但是呀,如果将切断我们历史的那三四个亚洲大游牧者的出现,仅仅当作一件意外的事情,那就是我们的无知了。他们之中有三人实现了这种惊人的宏图,成为世界的征服者。但是还有多少阿提拉与成吉思汗没有成功,而是倒毙在了路途上,又还有多少年轻的亚洲高原的游牧者,正筹划着某一天早晨出发上路。
前面我们曾经谈过,上帝之鞭阿提拉大帝,死于匈牙利布达佩斯。他死后,他的三十万大军如鸟兽散,他的二十几个儿子,被回过神来的罗马帝国军队一路追打,从而被歼灭于俄罗斯草原。
那么,现在问题是,他们不可能被一个不剩地歼灭,应该有许多的溃兵散布在了俄罗斯草原上,而在辗转腾挪中,还会有许多人遁入乌拉尔山、高加索山。这些高耸的山岗、陡峭的河谷和遮天蔽日的林地,成为他们的庇护所。
在欧洲的许多文典中,以及那些口耳相传的传说中,六世纪的时候,乌拉尔山脉一带,草原上有不知其数的匈人出没。冬天来了,他们会骑着马,带着冷兵器,从某一个山口遁入山中。山窝里有乌拉尔人的村庄。这些游牧人会穿着毡靴,带着一股子冷气,踏入乌拉尔人的毡房。吃得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会占据乌拉尔人的妻子或者他们的女儿。似乎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会在这个山窝里窝一个冬天,这叫“窝冬”。直到第二年暮春和初夏积雪融化,山口开了,于是这些凶恶的不速之客,提起自己用动物毛皮做成的皮裤,披上上衣,蹬上马靴,骑马离去。
后来他们的孩子就出生了。孩子如果是男孩,长到十三岁的时候,成人礼一过,他们会收拾停当,跨一匹马,到草原上去寻找生身之父。他们用他们的面孔来做比对,找自己的父亲。那些游弋的匈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是在这草原的某条道路上,做拦路的强盗呢,还是又重新啸聚在了一起,准备对某一个定居文明地区,再掀起一场风暴。
一个孩子找到父亲,经过再三的辨断和交谈,认定了,没错了,于是他说,这双新靴子太紧了,拔不下来。他坐在地上,将一条腿伸向父亲,让他为自己脱靴子。不知深浅的这位匈人父亲,于是单腿跪下来,伸出双手,去抓那马靴。这时,儿子会闪电般地从马靴里拔出一柄闪亮的匕首,然后双手握着,大叫一声,向眼前这个男人的胸口刺去。
这种动作孩子从他一出生就在练习了,因此万无一失,这匕首准确地插入那男人的心脏。
男人用双手捂住向外喷血的胸口。他的脸上满带着疑惑,他惊恐的眼神似乎在问: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男孩平静地抽出插在这男人胸膛上的匕首,用手一推,男人仰面朝天,啪的一声倒在地上了。男孩踢了他两脚,然后说:“你侵犯了一个女人,我这是为她挽回那丢失了的尊严和被玷污了的荣誉!”
男孩骑着他的马,又牵着这个男人刚才骑的马,马蹄哒哒地离开这片草原。就在他离开不久,草原上空逡巡的苍鹰发现了这具死尸,它们绕着死尸巡视几圈后,见没有危险,就翅膀一合,敛落下来。草原狼则是顺风嗅见了这刺鼻的血腥味,于是奔跑着向这里赶来,黄狐嘴张着,长舌头滴滴答答地流口水。
那男孩骑着马渐渐地消失在草原的尽头,为地平线所遮掩。他是回那乌拉尔山山坳里的村庄去了呢,还是从此开始他流浪草原的岁月?我们不知道。也许不久,在这片草原上会有一个面色忧郁的英雄出现了。
当然大部分从乌拉尔山走出来寻找父亲的孩子,他们并没有这种剧烈的举动,他们有另外的想法。他们在找到自己的匈人父亲之后,便不太情愿地加入了这草原上忽聚忽散的匈人队伍。他们会很快地适应这种游牧生活并接受自然生存法则。也许当他们长大成人后,他们自己又会成为这乌拉尔山村唐突的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