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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3月04日
逮蝎子(外二章)
○ 和 谷
  晚上开灯,在老家住舍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只蝎子,让我不寒而栗。用脚踩了一下,它仍然翘着弯刀似的尾巴嗖嗖前行。我又使劲用鞋底拧了一下,它才淌了血,不动弹了。我小心地捉住它,放在了玻璃板下当标本收藏起来。
  小时候在乡下,祖父养的一箱蜜蜂说让蝎子或壁虎吃了,察看时让蝎子蜇了脖子,他就捉蝎子砸扁了,敷在伤口上,说是以毒攻毒。我当时站在旁边,很害怕。
  多少年未见到蝎子,去年修缮老家住舍时,墙缝时不时爬出蝎子。等到住舍收拾好了,它又光顾这里。我好像是对付私闯民宅的强盗,出于自卫,让这位不速之客成了标本。
  一天深夜,我发现对岸原畔有亮光在移动,怀疑是鬼火。小时候在桃园看桃,到深夜便能看到沟对岸墓地里飘荡的磷光。
  外甥告诉我,那是逮蝎子的,方圆许多人都干这种营生。新科技发明了一种逮蝎子的灯,蝎子在这种灯光下发黄,用镊子很好捉。晚上,蝎子出来乘凉,不懂得天外来物,不招谁惹谁,就被擒获了。有人运气好时,一晚上能逮几十只,挣上十元八元钱。穷乡僻壤,鬼火闪闪,每一个角落都被蝎子的猎手踏遍。
  果然,村巷里发现有吆喝收蝎子的摩托车。蝎子是中药,也送到城里大餐馆,说有一种叫油炸蝎子的名菜,很昂贵,好下酒,还是大补品。
  蝎子因此会绝种吗?但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活得魂不守舍。
  收针金
  针金,是老家人的叫法,俗称黄花菜,学名萱草。仲夏时节,它是黄土原上最美的花朵。它的最早的根苗,记得小时候是在沟畔上,已有成百上千年的生命,现在依然茁壮。它的子孙已经繁衍到了耕地周围的大小角落。我在住舍园子周围也移栽了几十棵,当年就开花了,黄灿灿的,每天清晨就吹开小喇叭,很可人。
  母亲种了不少针金,这个时节摘不过来,妹妹外甥们常来帮忙。清晨摘了含苞欲放的花蕾,一筐一筐的,然后蒸了,晾干,再贮藏起来。在这些日子的清晨,漫山遍野,星星点点的都是摘针金的农人。《诗经》里赞美的农耕情景,不过如此。
  这天下午,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很清爽。我出门转悠,顺路去了叔父家,见年迈的娘娘提了两袋子东西要出门,说是路口有收针金的。我连忙替娘娘背上袋子,有十来斤重,一前一后出了巷子。路口沟畔上已围拢了不少人,有老人媳妇孩子,都从家里带来了晒干的针金,说说笑笑,荡漾着收获的喜悦。我问候长辈,敬上烟,有的媳妇孩子我不相识,显得怯生生的。一斤针金收购价为十元,说是比去年涨了二元。
  二弟媳妇回家通风报信,问母亲的针金卖不卖,母亲说,先放着。我这才知道,患病的父亲言语不清,伸出指头表示,非十二元不卖。几十斤干针金,母亲忙了多少日子,总是自己地里长的东西,不摘可惜了,父亲想多换几个钱。我说,前几天在城里超市,一小袋黄花菜标价八元多,只有一百五十克。种地的不挣钱,中间环节多,这便是市场。
  三伏天后,针金开败了。母亲又操心摘椒的事了。
  摘 椒
  今年春寒,阳坡里的椒树受了症,绿芽成了乌黑的。老人们说,今年椒败了。母亲还是带了妹妹外甥们,一早一后晌去沟畔摘椒。每次摘得半筐,用簸箕簸干净,晾干,去籽,贮藏起来。有人说,今年椒的价钱肯定涨了。
  椒树是父母前些年栽的,大多是荒地,开垦成了梯田。七旬老人了,儿女们总劝父母不要下地了,父母却闲不住。母亲说,是散心哩,沟畔上能望见娘家的山峁和树。后来父母有病住院,下不了地,病好些了,一听说父母下地了,觉得总比有病出不了门好。
  有一年,椒摘不完,就一天几十块钱雇了人摘回来,毕了,卖的钱还不够花的工钱。父亲说,总比烂在地里好,农民,可怜。母亲说,椒不摘就落了,让旁人笑话哩。就是椒籽,黑油油的,母亲也把它炒了,埋到地里去当肥料,说是可惜。
  摘椒可不是好差事,椒树浑身长刺,不得法会满手是伤,痛痒难耐。
  小时候,村里只有一棵椒树,长在深沟窟窿里。人们用椒叶烙馍,摊煎饼,这棵椒树上的叶子被捋光了。谁家油铁勺里的椒香,会让半个村子闻得见。如今椒树多,不稀罕了。
  记得当地音乐人送过我一盘录音磁带,是外祖父唱的民歌,其中一首叫《摘椒》:姐儿的门前哎,一树椒噢,一心想着去摘椒,又怕刺儿扎着了。外祖父已经去世多年,录音磁带也失效了,再也听不到那酣畅而苍凉的土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