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篇·撒马尔罕(下)
而这个世界的十字路口撒马尔罕,亦是佛教传入东方,传入中国的最重要的一条通道。根据《玄奘西行》专题片的导演、我的好朋友金铁木的考证,佛教的东传,正是在这里开始有了画像。而在此之前,只是将佛脚印作为崇拜物。另者,金导演还考据出,汉传佛教的著名掌故、汉明帝夜梦金人的故事,那两个自西方而来的身披黄金袈裟、深目高鼻的得道高僧,他们竟是来自这撒马尔罕。金导在拍摄中,找到了这两个高人的姓氏延续的族人(摄摩腾、竺法兰)。
根据官方的说法,正是由于这两个高僧的到来,开始了汉传佛教史。汉明帝刘庄将两位高僧安置在一个名叫鸿胪寺的官衙里。高僧将他们乘骑的白马拴在寺门口的大树上。洛阳城的老百姓嫌鸿胪寺这两个字眼夯口,于是俗称白马寺,于是从此,中土地面的凡有和尚居住的地方,都称“寺”了。
关于撒马尔罕,还有许多的故事。这里是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支起大帐篷,设立指挥中心的地方。这里还是另一位草原王,被称为跛子帖木儿大帝的出生地,以及他建立帖木儿帝国时的都城。
关于帖木儿的故事,大约得专门劈开一章来介绍。中亚地面的城市里,布满了他的青铜塑像。这些中亚国家,将他们的建国史,追溯到六百多年前的帖木儿帝国时代。
我在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在国家议会大厦后面那个帖木儿塑像前做视频直播时说,你要了解中亚,你想了解中亚的历史和现状,你必须去了解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帖木儿。
帖木儿的陵墓,据说就在我席地而跪的这座清真寺的后边。风停了,暮色四合,开始有星斗出现。我揉搓了一阵自己跪久了的膝盖,然后,以手拄地,猫腰站起来,开始收拾蓝哈达上面那些物什。
我曾经产生过一个奇异的想法,想将手头的这部我耗时四年写成的《我的菩提树》一页一页地撕下来,用打火机点燃,算是我烧给张骞、烧给玄奘、烧给那些历史人物的纸钱。但是,警察或者保安之类的人,自我跪到这里后,就一直在街角站着,从而打消了我这个念头。中途他曾经过来过几次,询问我。语言不通,我指了指自己胸前那个国家标志,他就算明白了过来。而当我将蓝哈达铺开,他笑了,他把我当成一个香客,一个朝圣者,一个游方僧,一路走来,叩着长头,宛如古人,向帕米尔的另一边走去。
起来之后,我一边打手势,一边说着帖木儿陵墓这几个字。他是明白了,向我的身后指了指。
夜色中,隐约能看见教堂背后,帖木儿那骑在马上的青铜塑像。塑像背后,就该是他的陵墓了。在塔什干,也有一座他的陵墓,传说那是衣冠冢,而葬埋过他真身的陵墓,就在撒马尔罕。
传说斯大林曾经下令,挖掘帖木儿大帝陵墓,以确真伪。而当陵墓掘开的那一刻,二战爆发,德国闪电战袭击波罗的海岸边的那个布列斯特炮台,袭击斯摩棱斯克,于是斯大林紧急下令,将这座墓葬重新掩埋。
据开掘墓葬的专家说,覆土除去后,是一口黄金打造的棺材,那棺材上写着两行字:“假如上苍再给我二十年生命,我将让全世界在我的面前颤抖——帖木儿。”所有的人在看到这几行字以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越过六百年的岁月,人们至今能感受到这中亚枭雄的雄霸之气。
我没能到帖木儿的陵园去拜谒。天已经十分地晚了,灯光暗下去,老城恢复了死寂,而新市区那边灯光也出奇地少而黯淡。我是有一些怯意。而这时,人们在叫我,这是一个团队,我得和大家一块行走。
第二天早晨,我们的车队在市区低矮的民房间和简陋的街道上转悠了一阵,然后在路边的一个二层楼上吃了一碗拌面,尔后又在高速路口,那堆积如山的甜瓜地摊上买了些甜瓜,这样就上路了。这拌面叫人想起新疆的拉条子,甜瓜则叫人想起新疆的哈密瓜。两块盆地的吃食几乎一模一样,而这边则更粗放和原始一些。
当车走在高速路上的时候,人们说,往左看,那条河就是阿姆河,张骞和玄奘叫它乌浒水,那河上有座桥,桥那边就是塔吉克斯坦境了。
我把目光送过桥,送过那有着故事的帕米尔远方,而我的身子,则随着车向西南更西走去。去拜谒那雅利安民族的发生地,中亚最古的一座城市,老梅尔古城,拜谒那出汗血宝马的大宛贰师城(它如今是土库曼斯坦首都,名叫阿什哈巴德),去穿越里海,去顺着成吉思汗三千里草原黄金道,直扑莫斯科。那里有我的一次讲演,日子已经确定和公布。我得如期赴约。
再见了,撒马尔罕,这座被称为世界的十字路口的地方,这四大古老文明的交汇处,这世界三大宗教的交汇处。
在告别它的那一刻,我想起这座城市的另一件历史的光荣。撒马尔罕有一段时期,曾经是一个名叫康居国的都城。大唐王朝曾在撒马尔罕设康居都督府,属二级都督府,归建于吐鲁番地面安西都护府管辖。而阿姆河和锡尔河流经的这片草原,被那时的中国人称为“河中地”。那是一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