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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1年10月20日
外婆的信任
外婆的信任
  外婆离开我已经四年多了,但对外婆的怀念,却越来越深!每个人的人生成长阶段,都会有一个“贵人”,因为他或者她会深深地改变你,甚至是一生!而我的人生,如果有贵人,外婆就是,如果有好几个,外婆就排第一。
  外婆是普通的农村老太太,育有三子三女,母亲是大女儿,外婆娘家在新中国成立前是富裕人家,可能是从小的家教环境很好吧,也可能是性子使然,我从小居然没有见过外婆生气发怒的样子,永远是那样的不愠不火!在威严的外公那里,外婆的存在感很弱,但在贫穷的农村,能把六个孩子养大,谁又能简单得了?
  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婆家,因为当时外公开设有商店,总会有各种好吃的给我,而且舅舅的藏书也能蕴藉我的灵魂。不过,在外公因为生病瘫痪之前,我是很害怕外公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啊,外公操心着一家人的生计,脾气大点很正常。但我至今记得,在我五岁的一个夜晚,我已经睡得晕晕乎乎,突然外公指着我的脚对外婆说母亲不会照顾孩子,孩子袜子的大脚趾都露了出来,然后又起身去了存货的地方拿出一双新袜子给我穿上。让一个关中农村的老汉,在那个年代,顾念自己的小外孙,给他换袜子,其实都算得上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是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依然觉得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在外公瘫痪之后,我虽然懵懂地看见大家哭我也哭过,我当时大约8岁吧,上小学二年级,有天大表哥突然到我上学的小学,给老师交代了几句话后,把我用自行车载着,到了外婆家,因为二舅失败的婚礼,外公被气得生病,进而全身不遂,当时都以为已经过不去了,我被带了去,傻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外婆此时依旧淡定从容,仿佛这不是个事!岁月在她身上的风霜,似乎风淡云轻!
  从此后,我反而更爱去外婆家了,外公的手还能稍稍运动,但已经无法说话,更不会发怒。虽然我时常肩负起给外公倒尿盆的责任,但除此之外,却不需要干其他太多的活,而外婆永远还是那么不愠不火。只是,有时我需要外出玩耍时,外婆会叮嘱邻家的女孩子带我一起,因为我那时,是可以一天不说话的人,如果没人带,估计一个玩伴都不会有吧!
  小时候,由于贫穷,父母养孩子都是“散养”,由着孩子自由去成长,但干活是第一位的,甚至许多时候,学习都不重要,先干完活再考虑作业的事吧。所以,去外婆家是难得的自由时光,即使是去商店帮忙最忙的时候——临近年关,购买年货的人很多,于我,也是幸福的,帮忙取东西的活,其实真的很轻松!这种日子又持续了好几年,外公去世了!我依然爱去外婆家,仿佛是梳理自己灵魂的日子,而且外婆家当时有电视机,我能看许多动画片,再后来,我家里有了电视机,但外婆家有了彩电,假期的日子,晚上外婆困了,就让我自己看,看完了自己睡,无拘无束!
  但我印象中,对外婆做的一件小小的事,是印象最为深刻的,那是我上初二那年,大约15岁的样子。那时候,外婆频频喜欢到我家,外公不在了,外婆的空虚以及无依感可能更强烈吧!有一次,下了很久的雨,雨过后没几天,外婆想回自己家看看,父母都忙,就让我送外婆回家,我自然万分乐意!于是骑上自行车,就载着外婆出发了。途中有一段路,是土路,被拖拉机碾得简直千沟百壑,只有一条大约20厘米宽的像小堤坝的没被碾毁的路基,大约长20米左右。我立刻给外婆说,外婆你坐好,这段路不好。外婆没有任何犹豫,就一个字:好。仿佛一切天经地义!于是,一个15岁的少年,耍杂技般,载着老太太,自信满满地就过去了。如今想来后怕,我当时简直像作死!如果把老太太摔了,几个舅舅能把我收拾很惨吧!但就因为外婆的信任,我莫名地自信,然后就真的成了!我小时候是个特别缺乏自信的人,一个是总觉得自己是领养的孩子(关中“地域文化”,总是喜欢和孩子开玩笑说孩子是抱养的、河里捞的等),所以彷徨不自信,然后父母又由于生存的压力总是忙忙碌碌,根本不会顾及孩子的心理,动辄打骂,而在外婆那里,得来的永远都是平和。
  那次骑行,过的不单是泥泞的路坎,也是我人生自信的心坎,过去后,我的人生多了许多自信!事实上,我当时就万分自信!此后的人生,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成功,越发地自信,而我人生的起步,我也觉得就是从那个过泥泞路坎的下午开始的!后来的考上大学,毕业做记者,发表几百万字的文章,发表各种摄影作品,出书……一个个小小的成功,我觉得都是从那个下午开始的。
  外婆那些年,给了我许多关怀,许多压岁钱,平时的各种吃喝,各种关爱,但我记忆最为深刻的,却是那个下午,外婆和我一起骑行的美好!至今,我颇为不认同所谓的爷爷奶奶带孩子就只会宠溺孩子,导致孩子恶习什么的!换个角度,如果一个不自信有点自卑的孩子,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万分的宠溺中,也会收获信心,也会变得不再胆怯,也会受到尊重,也会被信任!为何许多被娇宠的孩子在回首幼小时,总是无法忘记曾经来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宠溺的那一个个瞬间,因为在那一瞬间,是被信任、是被尊重、是被需要,是一种许多只顾着生存压力的父母所不能提供的东西,而这种信任或者尊重,是一个孩子这一生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