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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8月30日
刷大字的那些事儿
刷大字的那些事儿
  写的一手好字当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特别是对所谓的“读书人”而言尤为如此,门面活。如果鲁班不会抡斧子他还是鲁班吗?关公不会耍大刀还是关公吗?将军没有摸过枪还是将军吗?
  自以为,我以笔墨为伴,文字相随而自鸣,一手歪字,堪称内心最大隐痛,是那种比难言之隐还难言的痛。常言,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回想儿时蒙昧,六岁尚不识之乎者也。入学之初,蒙学之始,老师布置作业,需写字一篇。火烧眉毛、情急之下,抓耳挠腮、搜肠刮肚,老虎吃天,半日竟无从下笔,想来个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怕老师的教棍不答应,当然也没有生出来二十年后再报仇的胆量。好在车到山前必有路,多亏了目不识丁,却以聪慧博古而闻名乡里的爷爷从中点拨,竟以满篇“Y”(时称鸡爪子)应付了事。至今每每想起惭愧唏嘘。后来,十七载寒窗读书,负笈颠簸、东奔西走,常因为许多潦草的字体备受老师训斥和长辈语重心长的规劝,其惨痛不忍的教训,无数次被呵斥、嘲弄。一次竟然在自己喜欢且经常满分的历史课上,被老师训斥,让以一个女同学的作业本子为帖子好好临摹,谁料女同学害羞,不便给予。好在老师看内容略有新意,也就罢了!其情其景,至今历历在目,每每有意痛心疾首,立志悔改,却始终未遂,实为人生巨大憾事之一。
  大学时候毛笔书法课由陕北书家名宿张建林氏执教。张氏为人稳重谦逊,不苟言笑,课堂之上讲授文字道理、书法技能,挥毫运笔,形意结构,侃侃而谈,行云流水,自有大家风度,堪称良师。离开延安将近三年,痛惜消息闭塞,后与人交谈,方闻戊子初秋张氏患癌症,绝倒于书案墨海之前,英年早逝。通过某网站,阅张氏诸友悼念文字,回忆课堂习字情景,令人扼腕叹惜。张氏谙熟书家之道,时欲教授“颜、柳、欧、赵”四家楷书,任由学生自选一体,旨在培养兴趣,扎实基础。我喜欢柳体的苍劲有力、筋骨卓卓,便选了描摹柳体,苦学勤练,日不辍笔,年底考试以“春和景明”四字为题,竟与以书法名胜一时的挚友文师柳池并驾齐驱,同为班内第一。当然,这个第一虽为骄傲谈资,但多少有些虚妄,有些名不副实,也许是半年认真,半年辛苦,张氏之鼓励而已。柳池书法秀丽遒劲,节凌风傲,清爽而美感十足。我至今望其项背尚且不能,哪里谈得上比肩并行。
  一手破字悔半生,写就文章人难识。不可忘却,在之前以意气写作的日子,剑涛(田氏)等一干朋友见我的手写稿,随意纵横,潦草犹如甲古文,少有的能识别的几个人。当时不知哪里来的旺盛精力,间或对所谓文学的由衷至诚热爱,时常夜以继日,一壶白开水,半斤咸瓜子,数支圆珠笔,一叠旧稿子,秉烛熬夜,日行万言,作宣泄内心愤懑、踊跃进取之状,戏称文思泉涌,情不自禁,一泻千里。其写字潦草程度,用中学时代一位可爱老师的评价最为恰当不过,一言蔽之,“草船借箭”。通常,我要将稿子送到打印部,打字的娇小美眉竟无从下手,大有畏难推卸情绪。这生意不好做。令我至今感动的是,剑涛等一般朋友主动义务地承担起了我稿子的誊写工作,而且认真仔细,无怨无悔,一抄三年。当然,还包括修改错别字、病句,或提出良好的意见,使我受益匪浅。后来剑涛购得《说文解字》研究揣摩,经年后,对文字、语法等颇多见解,做了一名光荣的语文老师,甚是欣慰。而今,故人离散,各奔东西,犹如商参,然回忆往事,常念不忘兹。
  经常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用笔写字了,心里暗暗有些恐慌,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如何了得!在无论是西安颠沛流离五个城中村,还是住在小区,事稍定、人稍安,便忙里偷闲,弄张桌子,摆开架势,笔、墨、纸、砚,甚至笔筒、笔洗、笔架之类的器具,找了些柳公权、颜真卿、欧阳询、赵孟頫的各色帖子。真诚之情竟惹得媳妇(时为女友)关照,从上海城隍庙购得上好毛笔数支深情相赠,其期盼之殷切,万言难表。身边包括柳池、老扁、卢伟、晓平等几位书法爱好者关照,纷纷送笔、送纸、送帖子,行动上支持、言语上鼓励、技法上传授,希望我能突飞猛进,早日和他们站到一个行列。静下心来,立下宏志,时常以狼毫硬笔临柳体,以兔毫软笔临颜体,忽柳忽颜,飘逸散淡,几不能定。或者听朋友柳体颜体临多了,临一下欧体和赵体大有裨益,便也照着做了。结果三四年毫无长进,似有贻笑大方的感觉。
  前日看一本书,大意是说现在书家坏在不读书,读书人坏在不临帖。想起自己,时常内心虔诚,音乐一曲,黑茶一壶,写了似临非临的字半篇,心也许跑偏了。云游到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谁也爱莫能助。我懊恼地告诉朋友们,他们或说刷大字,或说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文化行为。我打趣说还是称作“刷大字”的快活,犹如梁山泊“黑旋风”李逵的大板斧,排头砍去。文化不一定是个好东西,凡事讲文化必无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