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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1年04月30日
小说连载·草圣怀素
草圣怀素(30)
草圣怀素(30)
  张谓观碑心切,等到怀素,便急匆匆赶到王叵府上。
  王叵先一步回府,从密藏处提前取出了《孝女曹娥碑》。
  王叵把张谓、怀素迎到客厅,着手沏茶,怀素抢前一步拦住:“不渴不渴!待欣赏完了再喝不迟。”
  几个人围在桌边,看着王叵打开黑漆匣子,小心翼翼地取出裹了好几层绸缎的碑文。
  此为绢本,随着展开,张谓和怀素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此绢结字扁平,笔力稳健,多不藏锋,存有隶意。章法自然,跌宕有致,无求妍美,却古朴天真。展到结尾隔水处,见有南朝满骞、怀充、僧权等人的题跋。
  反复观赏后,王叵道:“张大人可否题跋,以示纪念。”
  张谓道:“此乃稀世之宝,非人人能题。俺才浅书拙,即便题跋,徒增笑耳。还是让藏真题吧。”
  怀素推辞道:“正言兄,俺一游方和尚,题不得,题不得。”
  要在以前,怀素无知无畏,一点都不会谦让,现在不同了,他越是历经世事沧桑,越是觉得自己渺小。
  “藏真,此等宝贝,若在上面留名,那将留芳百世。俺十分想题,但字实在拿不出手。《孝女曹娥碑》现在流传拓本较多,绢本俺还是第一次见,确是右军真迹,岂能随便涂抹。你若书不佳,想题都过不了我这一关。”张谓接过王叵递过的茶抿了一口,很认真地说道。
  怀素见张谓说得恳切,道:“右军此作本是真书,题跋之人皆用真书,俺不擅长这个。”
  “为何非得真书呢?你之草书独步天下,何不用草书呢?”张谓反问。
  怀素从王叵手里接过笔,不停地调着笔锋,同时凝视着隔水留白处。他从来没有这么不自信过。张谓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鼓励道:“欲书先散怀抱,切莫犹豫,如常书写。”
  怀素壮着胆子用草书题道:“有唐大历三年秋九月望,沙门怀素藏真题。”
  题毕,怀素觉得思虑不周,题跋中没对张谓予以表述,要再添上时,却被张谓拦住:“如此甚好,别具一格。再予添加,则画蛇添足了。”
  怀素只好作罢。
  王羲之《孝女曹娥碑》墨迹绢本,如今收藏于辽宁博物馆,正如张谓所言,题跋当中,怀素的那款小草,万绿丛中一点红,分外耀眼夺目。
  王叵把张谓和怀素送到大门口,将要揖别时突然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便对张谓悄声道:“大人,下官还有一宝,若不介意,咱们返回观赏。如何?”
  见了《孝女曹娥碑》,张谓知道王叵之话不假,肯定还有宝贝,刚才没舍得拿出来。只是最近有个好点的位子出缺,王叵有了想法,便示宝结好,于是道:“好吧,去看看。”
  几个人踅回来,王叵把他们安顿在书房,过会了儿,又抱来个黑漆匣子,打开后道:“这两篇文章,不见于世久了,是祖父临去世才交给下官的。”
  他边说边一层一层打开红布,总共五层,然后看到一叠手稿,小心取出来递给张谓。张谓看完一页,便转给怀素一页。两人都被此文深深吸引。怀素宁神屏息,聚精会神,生怕漏读一个字。手稿有两篇文章:
  其一,王羲之《书论》。
  夫书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大抵书须存思,余览李斯等论笔势,及钟繇书,骨甚是不轻,恐子孙不记,故叙而论之。
  夫书字贵平正安稳。先须用笔,有偃有仰,有攲有侧有斜,或小或大,或长或短。凡作一字,或类篆籀,或似鹄头,或如散隶,或八分;或如虫食木叶,或如水中蝌蚪;或如壮士佩剑,或似妇女纤丽。欲书先构筋力,然后装束,必注意详雅起发,绵密疏阔相间。每作一点,必须悬手作之,或作一波,抑而后曳。每作一字,须用数种意,或横画似八分,而发如篆籀,或竖牵如深林之乔木,而屈折如钢钩;或上尖如枯秆,或下细若针芒;或转侧之势似飞鸟空坠,或棱侧之形如流水激来。作一字,横竖相向;作一行,明媚相成。第一须存筋藏锋,灭迹隐端。用尖笔须落锋混成,无使毫露浮怯,举新笔爽爽若神,即不求于点画瑕玷也。为一字,数体俱入。若作一纸之书,须字字意别,勿使相同。若书虚纸,用强笔;若书强纸,用弱笔。强弱不等,则蹉跌不入。凡书贵乎沉静,令意在笔前,字居新后,未作之始,结思成矣。仍下笔不用急,故须迟,何也?笔是将军,故须迟重。心欲急不宜迟,可也?心是箭锋,箭不欲迟,迟则中物不入。夫字有缓急,一字之中,何者有缓者?至如“乌”字,下手一点,点须急,横直即须迟,欲“乌”三脚急,斯乃取形势也。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若直笔急牵裹,此暂视似书,久味无力。仍须用笔著墨,不过三分,不得深浸,毛弱无力。墨用松节同研,久久不动弥佳矣。
  其二,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稍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扬笔者吉凶也,出人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夫欲书者,先干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平直,便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常作此书,翼是钟繇弟子,繇乃叱之。翼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笔;每作一点,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趣骤。翼先来书恶,晋太康中有人于许下破钟繇墓,遂得《笔势论》,翼读之,依此法学书,名遂大振。欲真书及行书,皆依此法。
  若欲学草书,又有别法。须缓前急后,字体形势,状如龙蛇,相钩连不断,仍须棱侧起伏,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每作一字须有点处,且作余字总竟,然后安点,其点须空中遥掷笔作之。其草书,亦复须篆势、八分、古隶相杂,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纸。若急作,意思浅薄,而笔即直过。惟有章草及章程、行押等,不用此势,但用击石波而已。其击石波者,缺波也。又八分更有一波谓之隼尾波,即钟公《太山铭》及《魏文帝受禅碑》中已有此体。
  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若直取俗字,则不能先发。予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鹊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时年五十有三,恐风烛奄及,聊遗于子孙耳。可藏之石室,勿传非其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