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胡外
胡里胡外
在鄙人所居住的那个小城的乡下,和尚和道士们的庙观一般来说都能受到民间信士们的香烟奉侍。而除此之外的其他许多古迹却得不到这种待遇,比如北魏一朝的永固陵,虽然文明太后死后就葬在那里,但一般的老百姓并不把它当回事,该在陵墓边种地就种地,该在陵墓边放羊就放羊,到了冬天这里的雪往往会下到半尺深,便有人前来打兔子。发思古之幽情向来是诗人和文化人的事。永固陵旁边的那个村子名叫“黍地沟”,可见当年这里种了不少黍子,黍子是中国本土的产物,北魏时期的丹阳王墓的墓砖上就依稀有黍子的图案,当然还有高粱,而其他的许多东西诸如胡麻和胡芹,胡萝卜和胡枝子,便是汉代从西域而来,当然还有玉米和土豆,还有给川菜做主的辣椒,也都是从外边传来。黍子直到现在依然还是这一带的主要农作物,黍子的穗并不像粟那样紧致,而是松散的,秋风吹动黍子发出的声音细碎而颇易惹人惆怅。鄙人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其实是没有一点点意思,只是忽然于午睡之时不知怎么就想到黍字上去了,“黍地沟”是专门以“黍”命名地名的实例,但这地名是否古远到可以在《魏书》里查得到?起码是鄙人没有查过。说到黍子,便还有必要说一下“粟”,在一般人那里,黍和粟像是分不大清,但你说小米或者说黄米,一般人便会明白这是两种互不相关的东西。胡这个字眼,在中国,是有些贬意在里边,比如说“胡说”,就是你在瞎说,起码你所说的话是不靠谱或者是不可信,或者是你说的话别人根本就不懂,再比如外边刮大风,直刮得天昏地暗,照例有一句话是用来形容这种情景的,便是“这风刮得胡天胡地”。这话并不是现在人的发明,早在唐朝,就有“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句子。照这样说下去,胡天的颜色应该是昏黄的,而不是湛蓝深远。
因为午休睡不着,居然就想到了“胡”字上,我现在的睡床是那种大床,上边铺着很厚的棉褥,三伏天睡在上边并不怎么舒服,还需在上边再加一领竹编的凉席才可以,要想睡得再凉快些,就不免让人想到了胡床,胡床是可以折叠的,其实只是一个大木框,木框上边是穿了绳的,一旦打开,绳子就绷直了,就是床,很像我们现在用的马扎,而实实在在我们现在所用的马扎就是胡床的一种,准确一点是应该叫“小胡床”,而睡人的胡床是更大一些,打开,在上边铺一点简单的卧具,人躺在上边是很舒服的。胡床好,但现在市上恐怕没得卖。如果有得卖,估计许多人都会纷纷去买,睡在上边凉快一夏岂不快哉。俟夏天一过,再把它折起来立在什么地方即可,也不太占地方。说到胡床,瘦人睡在上边比较好,如果是一个大胖子,赤膊赤臀地睡在上边,身上会被勒出一道一道的印迹来,如许久散不去,再那么走到街上去,人们还会以为他刚刚受了什么酷刑。在北地的内蒙草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胡床?鄙人去过几次西拉木伦也没见过此物。再说胡床,也只够一个人在上边睡,如果夫妻双双睡在上边可能有点不太牢靠。再说到胡字,有出京戏,戏名叫《秋胡戏妻》,只是戏里的那个胡人原本不是胡人,虽然胡子据说已经长得很长,而其实他是汉人。在鄙乡,胡汉原是不分的,也分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