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第一场雪来临之际,从河南远道而来的母子二人,到我工作岗位求助——寻夫找父,说是老黄不见了!和我一同搭班的车班司机小马也感到惊愕,前些天还在单位见他几回啊!
这老黄,就是在火车站周边道南道北长期收废品的,是附近各铁路单位的老熟人。
老黄年五十有四,河南许昌人,年轻时曾在南京解放军某部当过兵,三年军营生活,老黄在炊事班做了三年饭,光荣入了党。退伍后,老黄就从河南老家来到了大西安。收废品这行,他跨世纪地干到了今天,至少三十年了。
老黄身材中等偏上,性情憨厚,见人先笑,白里透红的脸,就像害羞的大姑娘,不论单位哪个科室招呼他,老黄,来帮忙干点活!他都笑着答:“中!”老黄,这次不给你钱!他仍笑答:“中!”好像生来只会说这一个字。老黄向来随叫随到,不计报酬,待干活时,实打实地出力,很招人待见。可以想见,在部队老实疙瘩的老黄也是这副样子吧。其实大家都不亏待他,废台账、旧报纸、烂纸箱以及衣服鞋帽都白送他,尽可能让他满载而归,即便没活找他干,废品也给他留着。
老黄将一辆人力三轮货车安上电瓶,改装成电动车,电动车上画着醒目的路徽,身着铁路上人送他的永远也穿不完的铁路服,头戴铁路帽,骑着他的“黄驴”,整日价笑嘻嘻地穿行在火车站周边及大街小巷,还拉风得不行。我调到西安单位上工作的这几年里,老黄常到我们这里来,每次都骑着“黄驴”从我值守的岗位上经过,慢慢也和我混熟了,他一露面,我就老远打趣地喊他:“黄段长来了。”我说,老黄,外人来,要出示证件要登记,你这家伙向来畅行无阻,你是黄段长啊!
民间把收废品的称作收破烂的,而老黄从不觉得收破烂丢人,衣帽穿戴得并不窝囊,尤其是路服胸口上常年佩戴着一枚共产党员党徽,坚持按时给河南老家的党支部交党费。老黄还不缺书读,铁路上党组织学习活动的书籍,他都能有办法讨来,晚上躺在他租住的小屋里翻读。这家伙,收破烂都不忘初心,骨子里去不掉他的军人本色。
老黄离开家乡几十年,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这火车站周边及道南道北,便是他的江湖世界。他待的这一片区域,其他收废品的不敢来,言称这是老黄的地盘。我和同事惊讶,这收破烂也有“道”啊!这老实疙瘩也有人怕他?他是用如何法力打下自己的地盘来的?这几十年,老黄用自己的坚守和执着,积少成多,收废品挣的钱,在河南老家盖起了自己的大院落和新楼房。我说老黄,别在外折腾了,年过半百了,该回家住新房享受了。老黄嘿嘿一笑,中,回家。
自我们单位从火车站附近、尚德门斜对面的护城河边,搬到火车东站后,老黄就很少来了,一周前倒是接到单位科室电话来了一次,仍是路服打扮,骑着“黄驴”。看来这里不是老黄的地盘。而得到老黄突然失踪的消息,我和司机小马都心里好着急好难受。我逢人便问:“你见老黄了吗?”老黄妻儿报了案,散发了寻人启事,七天了,生死不明,老黄和老黄的“黄驴”,人间蒸发了。老黄儿子长得高大帅气,今年三十二岁,沉重地对我说,今晚再找不到我爹,我们就往最坏处打算了。我生气地说,胡扯!我和你爹都是军人,军人,怎可能就轻易地倒下!怎可能就轻易地没了!
可我能想象得到,这母子二人的心理承受,绝对过不了今晚。晚上11点多,我忍不住给老黄的儿子打了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接,还没等我说话,电话那头就急切地喊:“刚刚找到了!我爹刚刚找到了!”
老黄,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