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的我,亲身经历过形形色色的浆水菜——那个自给自足时代的“主角”,在以吃饱为目的的时代舞台精彩表演。浆水菜,之所以成为主角,完全在于其伟大的普遍性。制作浆水的原材料广泛,便于采集;工序简单,制作工艺要求不高;便于储存,只要不污染菌种,四季可食;用途广泛,早中晚三餐都适合。娘是贫苦农家出身,虽然结婚时坐着本家旺族的花轿而来,过起日子来,朴实泼辣,精打细算。轻重活亲自上手,公私都不惜力气。农业社时候,工分是全村女性里第一高。生活简单朴素,吃的方面计划性十足,是村里的模范。为此她还总结了一个顺口溜经常念叨:“三顿搅团一顿面,馒头夹着高粱面;稀饭里面放黑豆,洋芋煮进糁子间;辣子里面加食醋,浆水四季清滟滟。”娘自然是涹浆水的好手!
娘涹浆水的材料,基本上是原生态的。首选当然是蔓菁菜,学名土菜籽。那种菜只要有土肥就扎根,根大叶宽,全身都是宝,不长个,还结果,果实就是土菜籽,产量低,能榨油。蔓菁菜是上好的涹浆水原料,包括根与叶,缺吃少穿的年代,等不得它成熟结果,提前被人们采集,不是被立即涹了浆水,就是被串挂在屋檐下,雪天过冬应急用。现在有一种雪里蕻的酸菜,原料与它酷似(因为没有考究过不敢下结论)。娘涹浆水的第二原料,是山里的蔓子叶,一种藤蔓植物,适合春天收获,不能太嫩,否则就会烂掉,太老了,也就嚼不动,涹不动了,没了味道。蔓子叶浆水,口味和感觉与蔓菁菜浆水相差不止一个档次,只是为了填饱胃里的空白,总归属于植物,无害无毒,适合夏天食用,是蔓菁菜浆水的替代品。第三原料当属苦苣菜,一种秋田里野生的植物,根微苦,叶稍次之。采集回来之后,要洗净,焯水,放在浆水菌中发酵,吃起来口感微苦,但吃惯了,比蔓子叶要精彩几倍,因它有清火功效,适合夏天食用。缺点是原料不太多,偶尔为之,没有前两种好取材。
另外还有现在比较普遍的芹菜浆水,天然的原料几乎都在有水的河渠边,涹浆水容易变酸、敏感,但是那时候非常难得,尤其是家乡那个水相对欠的地方,芹菜是少见的缺物,难得着呢!还有一种用白菜做浆水的,娘几乎不用,因为白菜金贵,要做成酸菜,与蒸煮过晒干的白萝卜丝、蔓菁菜浆水一起,供冬春地寒时食用,是农村冬天里的“三件宝”(浆水菜、酸菜、萝卜丝),万万不能浪费了用途的!娘计划着涹浆水,计划着三顿搅团一顿面,使出生在六十年代后期的我没有感受过挨饿的滋味,也许后来的学校生活日子太久了,糊糊面吃多了,回家端一碗娘做的搅团,漏一碗漏鱼在浆水盆里,或者直接在浆水菜里炝点蒜,漂一抹油辣子,也觉美味无比。现在做了公职人员的我,还喜欢冬天吃酸菜就稠糁子,夏天吃浆水面,或者三伏大热之际,喝一碗浆水,沁人心脾、通彻肺腑之外,在芹菜制作的浆水里,找一找娘的影子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