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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0年10月21日
劳动启蒙课
劳动启蒙课
  上世纪80年代,我们家居住在西乡县下高川乡莫家坡村一个叫“山尖子”的地方。那里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土地贫瘠,旱地多,水田少。旱地大多是朝北面的坡地、广种薄收,水田大多是“望水丘田”。“望水丘田”是老百姓的叫法,那种田就是靠老天下雨才能栽种谷子,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才能有好收成。爷爷和父母都是勤劳的农民,每天早出晚归耕种几亩薄田,收的粮食挑选最好的交完公粮,剩下的不够一家人吃。那时,“大人们盼栽田,小孩儿盼过年。”大人盼的是多收谷子,小孩盼的是能吃饱饭吃好饭。村里还流行这样的俗语:“空闲时多挑田。宁可栽一窝,就不种一坡。”说的就是把能平整成水田的旱地都挑出来,不管大小,宁可种一颗水稻,也不种一山坡的包谷。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三四月份我家的谷仓就空空荡荡了。饭桌上经常出现的是洋芋或红苕包谷米饭,稀饭或是面糊羹儿——玉米磨成面煮的面糊糊。这些都是粗粮,油水少,常吃这种简直是难以下咽。当然,现在人吃惯了山珍海味,还专门找这种来吃,那纯粹是为了换口味。可是当年,吃好几个月的这种饭,人们极端缺少油水。等到五六月麦子、洋芋收了后,主食就是洋芋煮面片子,村民们也叫biangbiang子、灰面拌汤疙瘩。麦子刚收没晒干,没法去磨面,就用石磨子把麦子推成三瓣两块的,和洋芋煮成一种叫“麦la子”的饭食,青麦子磨成小渣煮来吃倒还罢了,但是连续吃也受不了。等到六七月青包谷成熟,村民们就迫不及待地用石磨把包谷粒磨成浆,煮成“浆巴子”糊糊来吃。缺油少肉的日子天天吃这些,我一个小孩子家早就吃得甩脑壳,嘴巴经常翘得老高。为了不至于饿得浑身无力,爷爷和父亲在缺少大米的月份里,隔三差五背着背篓拿着蛇皮袋子去坝里亲戚熟人家借谷子,这已成青黄不接时候的常态。要是能天天吃上白米干蒸饭那真是一家人做梦都想的事,爷爷说如果顿顿有白米饭吃“睡着也会笑醒了”。
  1987年高川区施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当时我家5口人,只有1亩2分水田,总产390斤,6亩4分旱地,总产才1315斤。为了吃饱饭,更为了有白米饭吃,每年秋冬农闲季节,我爷爷和父亲便要抽时间把房子旁边不远处那些垮塌了的“望水丘田”修筑好,在小河沟边“挑田”。有些旱地坡度大需要砌石坎子,抬石头工程量太大,便要请一些乡亲们帮忙。从早到晚大伙儿除了吃饭歇歇气,大家抬的抬、砌的砌,干得热火朝天,田地边“一二,起来了”的吆喝声、锤子钢钎敲打石头的咣咣声响成一片。我们小孩儿也不闲着,捡一些小石块往工地上运。“杨老汉你这又挑了这么些田,明年有好收成就不缺白米吃啰!”“唯愿唯愿,借你们吉言,明年收成好了请你们喝酒。”我爷爷脸上已经乐开了花,手上不停地给大伙儿发旱烟。刚修筑的田里是死泥巴,或是缺少肥泥土,爷爷和父亲便用背篼背些肥泥土或是用撮箕担一些牛粪倒进田里,那河沟边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田里便堆起了一座座小牛粪山……
  此情此景连续上演,几年下来,小河沟旁边那一溜儿宽窄不一、形状各异的“望水丘田”不断增加。虽然有的只有簸箕那么大,但我们一家人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那几年老天有眼风调雨顺,在一家人的辛勤劳作下,桌子上两米子(白米包谷米各一半)饭多起来,稀饭面糊羹儿少了,来客人或是逢年过节时真能吃上白米蒸饭。“只要肯劳动就能吃饱饭”,这是爷爷和父亲给我上的生动的劳动启蒙课。
  前些天,我在课堂上和孩子们讲古诗,提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诗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爷爷和父亲下地挑田劳作的场景,我便给孩子们讲那年月农民挑田耕作的事,讲到爷爷和父亲用背篼背肥泥土或是牛粪倒进田里的画面时,我已经泪湿眼眶。那是一份关于乡村生活的记忆,关于家人辛勤劳作的记忆,是爷爷和父亲给我的劳动启蒙教育,它已经根植于我内心深处,老早让我明白勤劳致富、劳有所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