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0年09月18日
当书法成为生活
当书法成为生活

  1996年10月,陕西省文联和书协举办了首届全省青年文艺创作奖评选活动,我有幸与魏良、张勋安、宋国琦、倪文东、唐泽平、石瑞芳、李珖、岐岖、魏杰被评为“十杰”青年书法家。颁奖大会在宝鸡举行。半年后,在陕西美术家画廊又举办了首届陕西十杰青年书法家作品展。活动让我结识了众多的艺术界才俊,交流让我充满了激情。1998年5月,陕西省文联举办首届德艺双馨艺术家评选活动,全省共有六十名艺术家当选,书法界我有幸与李正峰、石宪章、张志道、张勋安获此殊荣。能与多位我仰慕已久的老艺术家站在颁奖台上,除了荣耀,更多的则是诚惶诚恐。我感到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但也给了我不断进取的动力。
  1999年初秋,我的书法作品在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举办的第四届国际文化交流赛克勒杯书法大赛中获得一等奖。我应邀参加展览活动,就心想等活动结束后,好去北大看望我的老师陈贻焮先生,我们大概也有六七年没有见面了。展览在中国美术馆举行,开幕的那天上午,我在展厅遇见了北大的袁行霈先生,他也是我的老师。不期而遇,令我们非常高兴。我们一边观看展览一边闲聊,后来我向他询问陈贻焮先生的近况,袁先生心情突然沉重起来,语气也变得缓慢了。他告诉我,陈先生几年前不幸患了脑瘤,病情越来越重,现在连路也不能走了,反应也变得迟钝,周围的人和事差不多都忘却了。我不禁吃了一惊,半天怔在那儿回不过神来,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在心里为陈先生祈祷。与袁先生告别后,在后来的整个展览活动中我的脑海就全然是陈先生的影子了……我不敢想象六七年的风雨岁月,陈先生的变化该有多大,那罪恶的病魔啊!你快滚开吧!我希望奇迹会突然出现,我甚至想象当我敲开陈先生家门时他会像以往那样笑吟吟地迎着我。我心里忐忑,忐忑中走进了北大,走进了朗润园;我好迟疑,迟疑中终于在敲陈先生的家门。门开了,迎接我的是陈先生的夫人,陈夫人热情地招呼我。我走进陈先生的书房,一切陈设还是从前的样子,但我想象中的陈先生却没有出现。陈夫人为我倒了杯热茶,然后就坐下来陪我说话,我们将声音压得很低,唯恐惊动了在卧室休息的陈先生。陈夫人告诉我,陈先生的病大概也有六七年了,尽管肿瘤是良性,发展缓慢,但靠近脑干,就逐渐影响到了神经系统,先是运动受限,后来连走路都很困难,语言、记忆也都出现了障碍。起先陈先生知道自己是病了,但病情发展到后来他竟然连自己的病都全然忘却了,他也忘记了痛苦。周围的人和事在他脑子里也变得朦朦胧胧,时隐时现。我询问医学对此病有没有特效办法,陈夫人说,北京、上海许多大医院都去了,医生认为病灶在脑干附近,手术会有很大风险,保守治疗还很难找到有效的办法。我们沉默了,许久许久地沉默。我心里很难过。后来我提出想看看陈先生,陈夫人说:“好,大概他都很难认出你了。”我随陈夫人来到卧室,见陈先生只穿了件白衬衫斜躺在床头。他静静地望着我,似乎是尽力在大脑中搜寻记忆,记忆是一堆断了的线儿。他依然静静地望着我。我过去,他的手伸了过来,我们紧紧地握手。我说:“我是谷子,陕西来的。”忽然他的眼睛掠过一道亮光,他想了很久,终于说:“您好!”又想了很久,说:“请坐!”他说话很有力,声音很洪亮。大概又过了很久,他又重复说:“您好!”“请坐!”后来我又拿出我写的一幅字让陈先生看,他点着头,忽然问我:“你能见到霍松林(陕西师范大学教授)先生吗?”我赶忙说:“能,能见到!”他又茫然了,但陈先生在他变得非常遥远的记忆深处终于认出了我,他知道我是从陕西来看他的。陈先生依然面目慈祥,他已忘记了痛苦,然而我的心却在发痛。我要告辞陈先生了,我们再次握手,默默地,默默地辞别了。未名湖依然碧波荡漾。这次陈先生再没能和我漫步未名湖畔,难道岁月就这样无情吗?秋风吹来,未名湖荡一湖碧波。我回过头,望着朗润园,深深地为陈先生鞠了一躬。
  许多年来,在潜移默化中,书法已经成了我的生活,我甚至不敢想象,没有书法我的生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书法一如我喝水吃饭,它已平常得了然无痕。尽管这种生活只是平常的生活风景,但这却是属于我自己的风景。树能不能结果,藤能不能结瓜,我还想不了那么久远,我珍重的是在人生旅途上行走的那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