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治斌 《红原纪事》 纸本设色 220cm×100cm 2008年
范治斌 《云想衣裳之五》 纸本设色 137cm×68cm 2010年
范治斌 《彝寨之一》 纸本水墨 65cm×39cm 2015年
范治斌 《八月之诗》 纸本水墨 41cm×45cm 2007年
范治斌 《茶馆组画之四》 纸本水墨 41cm×45cm 1995年 因初中时,我做过一个梦。梦中我伏案作画,忽然,一位白衣长髯、鹤发童颜的长者飘然而至,看着我开怀大笑,亲切至极。他说:“我来教你。”遂重新铺纸濡墨,为我画了一枝竹子,并授以诸多笔法。醒来后,竟觉梦中发生的一切清晰无比,所有细节历历在目,如临真境,以致我情愿相信,那一幕在我真实的生活里曾经发生过。
因在我的家乡,有一条路,从初中到高中毕业,整整六年,我都要穿过它,往返于家和学校。它是一段土路,两边长满了高大参差的树。冬天时,它脱掉繁华,露出健美的筋骨。那些弥漫在空中极富美感的线条,如墨似绘,深深吸引住我,以致我经常会停下来,推着车,仰起头缓缓穿过,心中充满了对造化的敬仰和赞叹。
因选择绘画题材,要与自己的心性契合,源于心灵,题材就不会有大小。有人专擅鸿篇巨制,雄浑浩荡;有人只喜盈盈尺牍,素雅精微。有人认为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毅然走入陌生的远方和人群;有人依恋熟悉的故土,非故土的草木无以寄托情思……所有题材,不分好坏,心灵与景物的契合,才能成就上等的佳作。
因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讲到自然之美,其言如下:“夫阴阳陶蒸,万象错布,玄化亡言,神工独运。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采;云雪飘扬,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真可谓字字珠玑,沁人心脾。其言辞的音韵之美与好画所具有的韵律美是如出一辙的,同时也使人明白,自然是艺术的绝对主宰。
因唐代李肇《唐国史补》中记载:“怀素好草书,自言得草圣三昧,弃笔堆集埋于山下,曾曰‘笔冢’。”不可想象,他要写多少字,要写多久才能用坏那样多的笔。我自揣也算是相当用功的,每每笔耕不辍,也不过才用坏了几支笔。我们都叹服于怀素的书法,相信他的天赋,但是,我们是否想过其辉煌背后,是挥汗如雨的勤奋,是谁都不能比拟的磨砺呢?
因佛家修行证悟的方式有两种:渐悟和顿悟。渐悟是递进式的逐步精进,顿悟是恒常坚持后的忽然领悟。画家对绘画的热情也是一种修行,其修得正果的方式也类于佛家的渐悟和顿悟。绘画上的渐悟,每个习画者大都有此过程。顿悟,则未必都可能获得,它是坚持和积累之后的突然开窍,是如醍醐灌顶般的豁然开朗。
因我喜欢在冬天赶路,无论走着、骑车或是
坐在车里。我喜欢看冬季的风景,也许,人们会觉得萧条,但我却能感受到一种浑厚,不同的灰色交织,犹如墨的渲染。路边的树,也脱尽繁华,黑漆漆地伸展筋骨,无言却充满力量。我敏感于线条,痴痴地看每一棵树从眼前经过,它的姿态似乎能告诉我所有关于线条的秘密。
因绘画中的势,是画面所传递出的心灵可感受的力量。势,包括造型的态势,此形与彼形相互作用时形成的动势和整体构图所形成的气势。态势是一张画的基本内容和形态,也是画面动势与气势形成的前提。动势和气势却是一张画所能凝聚的精神力量,是作品最终能感染观者的重要因素。
因画面意境的生成有三个层次:一是心生其境。作者得益于自我的修养,在感悟万物时或生有我无我之境;二是付诸毫端。这表现为作者的精神以绘画材料物化、痕迹化的过程,结果的好坏由许多不定因素决定,如技巧、情绪和状态等;三是作者与观者的印证。画面的感染力会在每个不同人的心中形成对应,因人而异。
因在艺术中,有丰富的风格和审美取向。对我而言,表达上的朴素与绚烂,我更喜欢朴素;内容的崇高与平凡,我更喜欢平凡;技巧的流畅与生拙,我更喜欢流畅。但这并不能说我不欣赏另外的一种,只是我的性格和价值取向使我这样选择并坚持下去,而且,我也认为无论谁都有局限性,承认局限,才能更清晰自己的禀赋所在。
因朋友指着我刚画完的风景问:“这个结果是你想要的吗?”我答:“不是想要的,但它是在我的驾驭下形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不觉得好,那也是唯一的结果;如果觉得好,那就是不期而遇,是意外收获。”问:“那这一切不都是在你的控制之内吗?”答:“不尽然,我能控制的是一些技巧,而不可控的部分是它的生命,由它自由生长。”
因创立经典的大家,无法看到他之后人们
的创造,而之后的人们总以前人的创造作为标杆。我们追溯到最初,那些伟大的创造力并没有因后来者新的创造而变得黯淡。我没有发现艺术在其漫长的发展中变得更好,只是变得更加丰富和不同而已。艺术虽有其发展成熟的一个过程,但并非成熟是最好的,成熟也许只是它走向衰落的开始。
因古人完成一张作品,今人去看,会完全理解古人的用意吗?我们总是赞美古人安静凝聚的心灵,责问我们为何不具备。也许,安静的心灵正是其社会心态的主流,恰如我们当今的主流心态是浮躁一样。古人抱着作每张画一定要全神贯注、精益求精的平常心态,而今天这样的心态却是不寻常,需要被赞美,我们情何以堪。
因绘画技法获得有两种渠道:其一,在研习以往经典时,积累的有效经验。它以一种相对程式化的手法出现,如临摹《芥子园》或者经典大师的作品,这是对别人已经总结出来的笔墨经验的“复写”,从传承的角度看,这是十分有益的;其二,则是直面万物,提取出的技法语言。这需要对传承的把握,更需创造的勇气。
因写生与默绘,在创作上表达了两种不同的诉求。写生,是面对新鲜内容,寻找新鲜的表达方式。默绘,则是对熟悉的题材,反复描绘,以期获得语言上的锤炼。默绘往往源于之前的临摹、写生或默记,在心中形成粉本,再形诸笔端,许多水墨大家都运用此法创造出经典形象。但默绘也会使一些画家流于程式,变得平庸。
因绘画追求的境界之一,在于获得内心的充盈。学画的过程是一个驾驭画面由简入繁的过程,能使画面丰富,是技巧的充分体现,但画面丰富,并不等同于心灵获得同样的充盈感。内心的充盈,跟意境有关。对意境的追求,往往又是由繁入简的过程。简到最后,数语胜过千言,一切动人之美无需赘语,尽在意念回旋之中。
因我认真而充满激情地画一张画,结果出
乎我的意料,画坏了。朋友问:“很久没有画坏了吧?”我说:“真是,画坏对我来说也许是个警醒,画坏往往有求新的因素,有更多的思考,不是按部就班地出牌。”友问:“你沮丧吗?”我说:“当然,不过也没什么。放下那张坏的,思考一下,重新拿纸来画,如果能满意,则意味着新的突破。”
因水墨讲贯气,即一气呵成之感。一气,一口气呵成,立即完成,形容作品全局通畅,有如行云流水般的自在与无碍。如能做到从落笔到收笔,中间不停顿地完成一张水墨而且画出精彩,当然了不起,但大多数时候,在画的过程里还是要停下来思考,甚至,当拿出以前的作品修改时,依然能做到贯气,这才是难得的水墨修养。
因朋友看我作画,觉我动作酣畅淋漓,问:“你有表演的成分吗?”答:“你这一问,我倒在乎起我的动作了。其实,是类似技法画多了,手熟而已。”问:“这是好的状态吗?”答:“也是,因为这是锤炼之后的状态;又不是,因为熟练才能不假思索,用笔熟滑。若能由熟而生,又会有新境界,所以,一个状态蕴含两种倾向,须认真对待。”
因人们常说的“技艺”,我理解的是技巧在一定高度上的艺术。广义上讲,技艺在各个门类都适用,如“庖丁解牛”“卖油翁倒油”的故事,都是“无他,但手熟尔”的高层次技艺。绘画中的千锤百炼,也可使腕下妙笔生花。齐白石画虾,是最“技艺”的,说他寄寓了怎样的人文精神,未免牵强,其技巧达到的高度本身就是一种精神。
因绘画中的技巧是重要的,一张作品是否
感染人,除情感外,跟技巧的好坏有直接关系。我们常赞美朴素,需知朴素的美在绘画中也是需要修炼才能获得的,是画家终其一生追逐而未必可得的“返璞归真”“大美无华”。至于无技巧的技巧,则是技巧集大成之后的融会贯通,有如功夫里的四两拨千斤,是举重若轻的大本事。
因与艺术史论家比起来,“时代”这一概念对于画家来说没太多意义。画家在创作作品时不会想着这是什么时代,想也没用,因为怎样画都脱离不了他所处的时代,无论画得很传统抑或很当代,都是时代某个侧面的反映。作品好坏无关时代,艺术经典再久远也还是经典,不好的作品,再当代也会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