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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07月18日
温润淡雅心由之 ——周凯达画作读感
温润淡雅心由之 ——周凯达画作读感
周凯达 《幽境》 纸本水墨 180cm×180cm 2018年
  多年前看到一副联句,“谁非过客,花是主人”,心里一喜,尔后千叹。
  我们所见的花,四季更替,开落频仍,明示着生命流年、人间悲欢。越是短暂的事物,越会让人不舍和感伤。杜甫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是就人心观物的移情来说的,但也折射出花鸟与人情心念的幽微关联。细细品味,它们寄托了多少人世的慨叹和情味啊!
  与周兄凯达相识十余载,但谋面和坐下来说话的机会屈指可数,有时路上遇见,微笑挥手,心有相应。人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淡随缘即常性,唯此也或许最可隽永,但首先须得相互知性明心才可。周凯达的气质里有一种哀而不伤的淡泊,寡语少言、性情稳练。俗话常谓“口讷者心诚”,就世相来看,静默少语的性格里,却常常可能是潜藏着浓烈淳厚的无限热情以及良善慈悲的温柔之心。
  我之所以有点字不厌多地描述周凯达的性格,其实是想找寻他画作与心性关联的究竟,尤其是在人艺相合的境地中,自我心性的特质便会在笔墨的形貌质地中沁露出来,或者说,文字、言语、行为或者书画,都只是人内在心性的修持和外化罢了。
  周凯达是甘肃人,青年时入学西安美院,随张之光先生习花鸟,手追心摩,渐有觉悟。张先生是陕西花鸟界的名宿,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他的门徒大多总能“青出于蓝”,此言所指,并非是指后者一定高于前者,而是说蓝别于青,门生并不囿于师父的画相,或许是张先生的点化之功颇具“化骨绵掌”之效吧?
  在近世画界不难听到这样的说法,山水、花鸟和人物,后者最难,其实,这更多是就状物而言的,若要画出意境,物象的差别并非核心。而只是由于人物画造型的复杂性,且因易于同上层意识及政治时事相关联,人物画便成为学院系统性教学的重要群体,花鸟画被作为小科而淡化。
  如果将花鸟画作为实相描摹或再现的方式来看待,那意境的精进则会变得异常困难。而这样的感悟也是借周凯达的花鸟画而生。对于物的认知,我们有很多难以察觉的习性,比如将可眼见或触摸的事物,当作客观存在的实体,认为它真实,于是心念便可能受其束缚,不能更好觉知意念里的存在。中国画的禅境正在于此,再如很多诗句里的山水和花鸟,哪里又会是指眼见的客观实相呢?某位禅僧说:“三十年前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到后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心念与我们所认为的实体,其实都是因人的念想而发生变化的。画家若是能不囿于花鸟的客观实相,而是觉知到实相之所以产生的究竟和共一性,便或能体味到佛家所言的无常,从而使自己的表达外相能够触及到人心的深处性灵觉知。
  周凯达的花鸟画不仅是笔墨温润、用笔恣意,而是在生命和物性的觉知上,他能用心去感悟。当一个画者能够在心念里为万物的存在和消亡而感念,他的笔墨便不会仅是宣泄或彰显自我的才情,致使与物的情感体验分离。因为心的沉静会良化画的意境。画中的花鸟,只是人们托物表心的一种借象罢了。
  在我看来,敦厚的心性使得周凯达偏好淡雅温润的笔墨表达,在他的画面上,看不到飞扬、激烈、豪健、苍雄,这些显性的阳刚或许不是他内质的审美,淡淡的物哀之气沁润在他的笔痕墨迹中,细细品享,娓娓道来。他很少用浓墨,也极少施重彩,他的画面是清丽的,不施“浓妆”,而为“淡抹”,墨与彩的中庸融合,使之灰度的层次极其微妙,他用“高级灰”的稳练与相济形成了自身格调,不温不火、个味绵厚。
  稍加品味,则不难发现,他将笔墨与形象互融得相当机妙,形意兼得、不动声色。在保持“写”的韵味之中,物象的形相之美并未被忽略或破坏,水的使用,使他些微忽略了物象的内形而留取外轮廓,水渍斑驳、变化灵动,这样的处理,使其画中的形象呈现出外紧内松、细中有粗的造型美学取向,这也是周凯达画作雅俗共赏的重要视觉要素。
  由于在花草石木的笔墨处理上,他多采用“散逸”之笔,故而点景的虫鸟便有“紧致”之感,并足以体现其写形的简笔之功,笔法极其简练概括、率性干净,虽不在细节上留恋,但巧劲实足,与花草的散淡之气形成对比,使意趣丰富。寓巧于拙的技能智慧也正是周凯达外朴内秀的心性表达,他的一切拿捏,十分重视分寸感,即便是笔中有飞白,也是温雅而克制,就如同昆曲里的甩袖,不温不火,方得雅趣。故,养心也便是养画。
  中国传统文化中“养”的观念,在焦躁浮泛的当下时境中意义更加凸显,如《大学》所言: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经由绘画的熔炼,周凯达的心境亦即如此。
  万事无常,人间多苦。当我们对世相遭际有所感念时,便会更多向内来求,求得安稳,求得恒长,求得自定。这也是中国人阴阳哲学的世俗体尝。不悲不喜,笑看花落。这是周凯达花鸟画气息的流露,也是他深心里物哀的美好祈愿吧。
   (作者系西安美术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