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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0年07月08日
一孔之见【孔明专栏(91)】
  此刻,我正用手敲击键盘。写作,过去叫笔耕,现在叫码字。妙手写文章,妙笔著春秋。我非妙手,却手写我心,所思所想被码字成文,也算妙哉!
  人都有手,伸出去,缩回来,成双成对。分左右,互相配合;分主副,右为主,左为副;分善恶,左谓善手,右谓恶手。得力助手,被视为左右手。所谓左膀右臂,也是左右手的意思。
  面对手,我有点想入非非。
  灵前祭奠,进庙跪拜,都少不了上香。观诸庙殿,但凡大德高僧,或善知识信徒,必用左手上香;若是门外汉,与佛无缘,上香必草草,用右手居多。或谓上香无须讲究,随心布施,心到意到,无可,无不可,都一样。恕我抬杠: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仪式感生神圣感,神圣感生崇高感,崇高感生皈依感,心有戚戚焉,更容易向善。佛讲善护念,左手执香之时,口中念念有词,善念已在护心,使善心得以布施,使善意得以传播。上善若水,从善如流,自然是水到渠成。左手敬香,为善手,信哉!
  古往今来,无论中外,如果有恶,右手都撇不开干系。杀人越货,动刀动枪,多用右手。拦路抢劫,那个“抢”字旁的“手”,便是恶手。打人斗殴的“打”字,不是恶手,但也不能说是善手,起码不是一只文明手。“打是亲,骂是爱”,说归说,还是不打最亲。真爱一个人,谁舍得打呢?扇一巴掌到脸上,脸上热辣辣的,心里凉飕飕的,疼在脸上,伤在心上;抡一拳头到身上,击中了要害,是会要人命的。或有人反问:“该出手时就出手,是恶手,还是善手?”问得好。善恶自在人心,心善便手善,心恶便手恶。黑道中人金盆洗手,洗的都是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水浒传》里的林冲,被逼上梁山,善手变恶手;后来接受招安,也算是“金盆洗手”。
  某次雅聚,一友说右手是脏手,理由是人都用右手擦屁股。当时就有另一友针锋相对,说右手是净手,理由是一句口头禅:“我去净手。”也有人爱说:“我去洗手。”净手、洗手,都是如厕的雅语。听他们辩论,我在一旁哑然失笑。汉语言吧,真是个妙、妙、妙!一件事,反说正说,都不无道理,雅俗只是手心和手掌而已。有一次看朋友打麻将,其中一人如厕归来,唾手自嘲:“呸,臭手!”一语双关,把在座的人都逗笑了。
  其实左手和右手,都行善,也都行恶。拉弓射箭,就非得左右手配合;双枪手右手杀人,左手也杀人。人区别于动物,标志之一是人有一双手;进而言之,人手能制造并使用工具。有一种史观说“历史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劳动”离不开工具,“创造”离不开双手。劳动工具既可以劳动,也可以杀人,譬如斧头、铡刀、镢头等。扁担在肩上可以挑粮、担水,在手里便可以打人、伤人;棍棒可以防身,也可以攻击他人。秦腔《祝福》里贺老六有两句唱词:“我一生只靠两只手,终日打猎在山林。”说白了,就是自食其力呗。勤劳致富,首先是手勤;手未闲着,才不会坐吃山空。
  汉语言里有俩字,一曰妙,一曰巧,都关乎手。一个人医术高明,被誉为“妙手回春”。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那个“切”字就是把脉,只此一举,便知患者病症疾因。西医讲究手术,顾名思义,“手术”就是手的技术和艺术——当然要借助刀、剪、钳、针等器械。孔尚任《桃花扇》卞玉京有句台词:“香姐心灵手巧,一捻针线,就是不同的。”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心不能巧,无米怎生巧?即使巧手,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信手拈来,一些带提手偏旁的字词被造得既妙不可言,又回味无穷。譬如拥抱,那手是少不了的;譬如抚摸,那是直接要用手的;譬如揉捏,那耍的就是两手,手法高妙,才算高手。拥山抱月,那手是够不着的;够都够不着,怎生抚摸?偏就抚摸,才有感觉;抚摸不能尽意,就得借重揉捏了。当然,当然,揉捏和揉捏大异其趣,揉捏面团,面团是没有感觉的;那揉捏啥,啥有感觉呢?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