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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0年06月15日
向日葵(外一篇)
向日葵(外一篇)
  向日葵在高原上生长。
  向日葵以集团军的方式,成千上万地在高原上生长。
  当我站在这无边的向日葵世界时,向日葵们正开出一朵朵金黄的花儿,对着太阳笑。我分明听到了它们的笑声——那种亲切而又潇洒、撩拨得人心酥酥痒痒的“沙沙”声。呵,有哪一种植物能够像它们这样轰轰烈烈地开放呢!花朵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浑圆,如此之丰满,色彩是如此金黄和耀眼。于是鸟雀啾啾鸣叫着来去,河水哗哗舞蹈着前行,一切都是如此欢欣,如此诱人。
  然而,高原上的雨说来就来了。刚刚还是蓝蓝如湖泊,静静若处子的天空,不过就有几朵棉絮般白云的点缀,不经意间便成了阴暗而漆黑的世界,抬头看去,已是阴云的牢笼——这些乌云是什么时候来的?
  先是一阵狂风嚣张地扑来,卷起满地沙石。向日葵瘦骨嶙峋的身躯便随了风刃而倾斜,我看见它们手拉手站成偌大的方阵,听见它们发出沙啷啷的声响。此时,鸟雀已在枝梢间发抖,野花野草惊惊颤颤地发出低低的啜泣,白杨树睁着无数惶恐的眼睛。
  啪!啪啪!铜钱大的雨点狠狠地砸下来,尘土间便扑起沾满腥气的燥热。眨眼间,雨如盆倾,高原上一片烟雨迷蒙,糜谷在暴雨的摧残下划开一条条口子。
  向日葵手拉手集成方阵,在迷蒙的烟雨中岿然挺立。
  雨说停便停了,高原的天空如此地让人捉摸不透。依然是不经意间,红红的日头便又别在了天空的襟子上面,而此时的天空已是蓝蓝如湖泊,静静若处子。
  我看见向日葵对着太阳扬起金色的面庞,它们的身肢更加嫩绿和舒展,它们的体态更加端庄和潇洒。我分明嗅到了它们散发出的香气,听到了它们亲切的笑声。我于是在激动中,对这些植物界的英雄们油然生出无限的敬意。
  向日葵在高原上生长。我们在大地上生长。
  向日葵的生命仅是一个春秋,其间,它们要经历春的耕耘夏的灌溉,需要抵御风刀霜剑以及旱涝洪雹等各种灾害的攻击,而对于它们来讲,成熟就意味着苍老,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这一点,难道它们不清楚吗?
  但它们却似乎对结局并没有做太多的考虑,它们只是奋力地生长,热烈地开放,头颅朝向太阳,身躯躬向大地,英勇而又潇洒地绘制着生命的亮色。
  我于是在这些植物界英雄们的歌声中,背起行囊,踏上自己的旅程。
 
  荞麦花儿开
  荞麦花儿漫山遍野地开了。
  你到过陕北吗?你打量过这黄黄苍苍的山塬吗?当这些荞麦花在微风中摇曳,无边的粉浪翻成无数翩飞的彩蝶,不知你能否体会到我激动无比的心情?
  因为我是陕北的儿子,我看惯了这无边无垠的黄苍,它使人倦怠,使人常常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而现在,荞麦花儿开了,粉嫩粉嫩的,如少女的肌肤,如少女迷人的笑容,如少女甜美的歌声。它们以自己的开放,使干瘪而苍老的山梁神奇地变成了动人的女子,这岂能不令人感动!
  当我们去亲近荞麦花时就会发现,在远处看上去像一朵花儿,其实也是一个群体。荞麦花实在太小了,它们不过就米粒那么大,如果采一朵出来,可能既看不出它们的颜色,也看不出它们的形状。我就想,如果它们中间有谁想一枝独秀,那么它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它实在太小了。
  但就是这些小小的荞麦花,却覆盖了这大片的山梁,它们用数以亿计的群体,向我们展示了激动人心的美丽和芬芳。
  我猜想,它们中间也一定有自暴自弃者,自卑于自身的微小和柔弱,“唉,就是奋斗到底,又有谁能知道呢?”它叹息,它消沉,因此也就不愿绽开那小小的花苞,只能在郁闷中过早地夭折。
  我猜想,它们中间也一定有努力开放,奋力向上者,或被风暴摧残,或被鸟兽践踏,因此过早地失却了生命,那该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但它们绽放了,它们漫山遍野。
  你见过陕北的荞麦花吗?这是一种英雄的花。
  它们以群体的生存状态,昭示着博大的内涵。
  海洋因包容各种水流而博大。宇宙因包容万事万物而博大。
  因此,我常常想,在浩瀚的人世中,在茫茫的宇宙中,不知道我们有没有一朵荞麦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