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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民歌——“日月多长歌多长”
○ 叶松铖
    紫阳民歌剧《闹热村的热闹事》剧照    曹瑞/摄
  2011年,一部反映紫阳民歌的电影《郎在对门唱山歌》曾经火遍大江南北,紫阳民歌是本土文化与移民文化结合的产物。移民文化具有包容性和渗透性,尤其是明清两代,大规模的移民迁徙,给人烟稀少的紫阳山区注入了新的生机:一拨拨来自五湖四海的不同口音、不同习俗、不同文化基因的人们,相聚相会于汉水之滨的广袤山野。时光荏苒,文化的互融与磨合,消弭了隔膜、拉近了亲情,一曲乡音与一首俚调,在紫阳的土地上落籽生根,它既是外来的,也是本土的,而经过两百多年的孕化,它最终完成了嬗变,这种脱颖出来的曲种,被深刻地烙上了紫阳的人文气质和人文精神,这就是今天的紫阳民歌!
  紫阳于明正德七年(1512)置县。置县之初,人口极为稀少。至明末清初,随着战祸逐一平息,清廷采取了鼓励人口增殖的政策,在积极的人口政策的推动下,流民不断涌入紫阳,至清道光十八年(1838),人口猛增至12万多,流民中,以鄂、川、湘、皖人居多,赣、豫、闽、粤人次之。这种人口的迁徙,不仅仅只是生命的迁徙、命运的迁徙,其实,它更是一种文化的迁徙。文化的生命力具有延续性和持久性,这种南北汇聚的文化,它们在互相碰撞中逐渐走向互融,最后落地生根,在漫长岁月的淘洗和甄选中被彻底本土“化”了。紫阳民歌就是这种文化的产物。“考察今天的紫阳民歌,在与四川山水相连、四川移民比较集中的南部高山地区,高亢明亮、拖腔悠长、尾音下滑,具有浓郁四川民歌特色的紫阳山歌号子、山歌调子随处可闻;而擅长小调的民间歌手却多集中在汉江流域的汉城、焕姑滩、城关镇、洞河镇一线。这里交通便利,农业灌溉条件较好,商业繁荣,正是两湖、江西、安徽、福建、广东移民的聚居地。特别是汉江沿岸的各集镇,聚集着大批来此经商的两湖及江南客商后裔,这里所传唱的小调歌词,相当一部分都反映了市民生活情调。这里的小调音乐,具有音调平和、旋律优美、柔丽婉转的南方音乐特点,与假嗓演唱的高亢明亮的山歌号子、山歌调子形成鲜明对比,以紫阳民歌为典型代表的陕南民歌这种‘北地南腔’‘南北融汇’特点的形成,应当说与历史上的移民活动有着直接的关系(《紫阳民歌文化研究》,同上)。”这种文化的汇聚,它不是文化占领,不是孤芳自赏,它是在碰撞过程中走向交汇,走向互融的状态,这里面没有排斥、抵拒,只有此消彼长,优势互补。种子一旦播下,就有了对土壤的适应、对环境的适应,于是一个全新的曲种——紫阳民歌,开始在秦巴山区、汉水之滨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沧海桑田,时光不居,我们今天依然还能从一些早期的紫阳民歌中,找到从别处转嫁来的影子——

  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子不推不转来,
  酒不劝人人不醉,花不逢时不乱开。
  ——(四川民歌《山歌不唱不开怀》)

  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儿不推不转来,
  酒不劝人人不醉,花不逢春不乱开,
  姐不约郎郎不来。
  ——(紫阳民歌《山歌不唱不开怀》) 

  从这两首民歌中其实可以清楚地看出,紫阳民歌是从其他民歌中“化”来的,痕迹十分明显,含义没变,但表达的方式有了某种细微的变化,虽然这种变化只是语气上的差别,但就比较来看,紫阳民歌似乎更加细腻、更加贴切、更加传神一些。“化”了的就是自己的,它与那些迁徙者一样,由客居成为一方山水的主宰。民歌“化”在了土里,它便悠然结了地气,那摇曳的便不再是陌生的感觉,而是紫阳山川河谷所赋予的楚楚风韵……
  移民文化是构成紫阳文化的重要基础之一。而作为最大的一种文化形态的紫阳民歌,更是烙上了鲜明的移民文化的印记,准确地说,紫阳民歌是移民文化与本土文化结合后孕育的胚胎。但移民文化的印记不可轻易抹去,目前保留的数千首紫阳民歌中,有相当一部分出自于南方唱本,如《桑木扁担》《十绣》《倒采茶》《到扬州》等等。当然,有一点我们必须强调,所谓文化上的“南北融汇”,它只是一个方向性和地域性的概念,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紫阳文化的独立性以及它的本土特征不能抹煞,久而久之,移民文化渐渐被本土性吸收和消化掉了,最后成了名副其实的紫阳文化。就这个意义上说,紫阳民歌不是复制,而是在蜕变中完成了自我更新、自我超越和自我发展,它的生命体征已经具备了本土的气质。
  紫阳民歌是在一种相对纯净的生态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从现存的民歌中,反映底层人民对生活的憧憬、歌咏真挚的婚姻爱情、向往美好生活的作品,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以说数量不菲。若按内容分,大致有七个类别:劳动歌、生活歌、时政歌、仪式歌、情歌、故事歌、童谣等。但这仅只是一种相对的划分,事实上很多内容无法做出严格的界定,它们彼此交叉,互为映衬。如表现男女情爱内容的民歌,所涉及的范围就相当的宽泛,它不只是在情歌中有具体的反映,劳动、生活、故事等题材的民歌中,皆有不同程度的表现。可以这样说,婚姻爱情是紫阳民歌久唱不衰的话题,也是民歌中最亮眼的部分。

  郎在对门唱山歌,姐在房中织绫罗。
  那个短命死的、发瘟死的、挨刀死的,
  唱的个样好哇!
  唱得奴家脚粑手软手软脚粑,
  踩不得云板丢不得梭,
  绫罗不织听山歌。
  ——(紫阳民歌《郎在对门唱山歌》) 

  类似的例子俯拾即是。紫阳民歌中阐发的“情”,质朴、泼辣;生动、传神。这“情”是绝对不掺假的,没有半分扭捏做作,无论男女表白都极其纯真、大胆。这类民歌具有很强的本土色彩,无论是情感宣泄或是语感的表达,它完全是一种本土性的栽培,具有本真的土性色彩。
  紫阳民歌从内容上大致分为七类,而从形式表现上也可分为八类:劳动号子、山歌、小调、花鼓子、八岔、风俗歌曲、宗教歌曲、新民歌等。劳动号子是民歌音调的根源基础,其种类很多,如《汉江船工号子》《放排号子》《打夯号子》《抬石号子》《抬丧号子》等,其中以《汉江船工号子》《放排号子》《抬丧号子》最有特色。《汉江船工号子》由“上水号子”“下水号子”和“其他水上号子”组成。
  紫阳民歌语言活泼生动,曲调优美动听,演唱润腔方法和调式音阶用法都独具特色,特别是任河一带,因其山谷纵横,有空谷回响的效果,所以,这里的人们多喜欢飙高腔,吼山歌,歌声响起,四山回应,余韵袅袅不绝……山歌在民歌中所占比重较大,民间俗语有“山歌无假戏无真”之说,这句话倒出了山歌是从人们心灵里淌出来的,它是真实的情感流露。

  这山望见那山高,望见一树好仙桃。
  长棍短棍打不到,脱了绣鞋上树摇。
  左一摇来右一摇,摇下三双六个桃,
  过路君子捡一个,不害相思也害痨。
  ——(紫阳民歌《摇仙桃》) 

  山歌歌词多是劳动中即兴创作而成的,如《采茶歌》《栽秧歌》《磨儿调》等。山歌又分“山歌号子”“山歌调子”“通山歌”“锣鼓草”4种。
  民歌中的小调,词曲相对比较固定,多用平腔。小调的曲调细腻流畅,旋律优美婉转,节奏平稳细碎,音域较窄,情绪表达文静秀气,带有诉说性,故而汉江沿岸的人喜欢哼小调,这里面有一种悠闲自在的成分,同时,也是自然环境的赋予和影响的结果。小调叙事性强,有一定的情节,但所述之事简单、明了,缺少曲折性。民歌中的“花鼓子”“八岔”“风俗歌”“宗教歌”“紫阳曲子”由于地域性较强,从传播和影响来看,和前三种(劳动号子、山歌、小调)等相比,明显弱化,现在已日渐衰退。
  紫阳民歌是真正来自民间、来自山坳、来自村庄和田野的最纯正的乡音,它没有外在的包裹,它以天然示人,风情、风韵自呈体态。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它的伟岸、粗犷,它的柔婉、轻盈,皆浸淫着历史漫卷的烟云以及人世间的苍凉愁苦;它濡染着岁月的细雨和风,飘逸着山间田畴的四季花香……从远古直到今天,它陪伴着紫阳朝夕演变的日子,陪伴着紫阳人油盐酱醋茶的恬淡生活……2003年,紫阳县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之乡”,2006年,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歌之乡”,自此,紫阳民歌向世界掀开了自己羞涩的面纱,渐渐露出清丽脱俗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