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代美术的发展,受到西方工业革命和哲学思想的深刻影响,推崇以模仿自然为目的。在受到摄影及东方艺术和非洲艺术影响之后,他们不再满足于自然形象的“再现”,而转变为“自我表现”。
然而,我国近年来美术院校的招生条件依然以“模仿”自然的“素描照片”作为考生范本,比按自然写生还要远离艺术。当下,画界有一大批画家,拥挤着用照相机、手机抢拍客观对象,然后回到家里,对照放大的照片进行复制。我以为,这是对艺术的亵渎,是艺术创作的退步。我建议年轻人走出画室,深入生活,手端速写本,去画活生生的社会形象。用照相机代替速写本,固然节省时间,但不费脑子,脑子长时间不用,成了木头疙瘩。用照相机搜集素材是很快,但易忘记。若以速写搜集素材,手脑并用,脑子会变聪明,手亦会更灵活。我呼吁画家们少用照相机,多用速写本吧!
有人主张,画中国画不需要写生,只需观察之后,案头画“意像”就皆大欢喜了。自古中国画画家都是要画写生的。黄宾虹、傅抱石、李可染等诸多现代大师们都采用最直接的写生创作手法。写生并不是中国画家应该摒弃的手段。
中国画的写生和西洋的写生大不相同,前者“走”着画,后者“坐”着画;前者是散点式,后者是焦点式。有一批画家,写生精神了不得,他们可以展开六尺整张宣纸于架上,面对写生景物,饮着凉白开,嚼着干馍蛋,从太阳出,秉笔画到太阳落,但是他们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一律照相式、焦点式。用这种观察物象的方法,再回到案头,连篇累牍地画了大量创作。打眼一看,张三李四王麻子画得大同小异,都是一味地焦点透视。我好心好意地提醒他们,他们却外甥打灯笼——照旧。结果十几年下来,画得还是老样子,多让人心焦啊!
散点透视还是焦点透视,看起来是个方法问题,实际上是东西方的审美高度问题,是一个哲学问题。客观世界的物象及人类社会是千差万别的个体组成的,但是站在哲学高度去看,就可以回到原点,看它们的原始状态,便发现它们是在一个完完全全的生成关系中存在的。
我以为中国人的散点透视就是让人们回到事物的原点去看各种现象,打破了视觉上的局限,是站在认识层面的制高点上去认识事物、理解事物。中国画的散点透视正是体现了中国人在绘画上的哲学智慧。
正是基于哲学层面上的认识,决定了中西艺术在审美中的趋同与不同。我画速写和进行艺术创作也是以这样的哲学方面认识为指导思想。是为序。
后记
速写是一个画家深入生活,观察生活,记录生活最便利、最简捷、最直接的工具。
从1958年考入美术学院附中到1970年从美术学院毕业,我几乎没有一刻放下速写本。多年下来积攒在一起的速写本有一个大包袱,数十公斤。可是从1970年到1984年,我在太白工作,作为一个文化馆的干部,几乎完全丢掉了速写本,却拿了一架华山牌相机跟着中心工作队,“咔嚓咔嚓”地照了十几年。速写本啊,老朋友,再见了!这里装了多少酸楚和遗憾,只有我知道。
到新世纪,我参加了黄土画派,才随刘文西老师和同道一起,面对陕北老乡,黄土高坡,新的光景,新的人物,拿起了丢了几十年的速写本。
速写本啊,我的老朋友!让我亲亲曾经疏远的你,一个紧跟时代,热爱百姓,不忘初心的画家,应视速写为金。
(以上二文为马继忠先生《自画自谭——马继忠速写选集》序言和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