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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19年08月05日
那乡愁
屋后那座桥
屋后那座桥
  孩提时,常常随同母亲去屋后面的自留地里,不是锄地就是照管农作物,母亲让幼小的弟弟坐在自留地旁的石板上,自己则把羊肚子手绢包在头上干起活来。记忆中,这块自留地背着阴,每天日照时间很短,人们称它“阴子沟”。要到这块自留地,就要经过一条小河,小河弯弯曲曲不是很宽,哗啦啦的流水声像边走边哼着小曲的少女,欢快地流淌着奔向远方。河的中央搭了一座简易桥,简陋的“桥墩”是用石头砌成的,桥墩之间用几块较长的大石板连接起来。遇到暴雨天气,引发的洪水很容易冲塌这座简易桥。
  记忆中母亲常常去修桥,因为只有我家的自留地必须要经过这座小桥才能到达。有时仅靠母亲一人之力无法修复,她便脱了鞋蹚水过河,母亲挽起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先将我背过河放在土畔的高处,再返身背弟弟过河。
  有一年的夏天,母亲依然带着我跟弟弟去自留地打掐南瓜。突然间,乌云密布,在母亲的呼唤下我们紧赶慢赶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然而顷刻间大雨就像失控了的水龙头,猛烈地涌下来,胆小的弟弟顿时吓得大哭起来。不得已,我们在田地上方一处山窑里躲避着暴雨侵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弟弟趴在母亲怀里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雨渐渐变小了,母亲担忧地抬头看了看因裂缝而不停滴答着雨水的山窑,拉着我和弟弟急匆匆走出山窑。
  走到河边,山上的雨水此时都聚集到小河里,导致河水暴涨,洪水就像一只发了怒的小狮子咆哮着四处奔腾。河水还在涨,来不及多想的母亲不顾一切地背着弟弟要蹚水过河,她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可还未走到河中央,一个趔趄便扑倒在洪水中,瘦弱的弟弟也摔了下去,被洪水冲走了。母亲哭喊着朝洪水中扑去,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迅疾抓住了洪水中卡在石头中间的弟弟,一气拉到岸边,而自己的双腿双脚被石头划得血淋淋的样子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也因为那次的事故,致使母亲的双腿一直走路一瘸一拐,挺不直。
  后来,父亲从山里砍来两根很长的木材,横在小河上,木材上面又铺了些石板,人站上去踩结实,就成了一座坚固的石板桥。从此,这座石板桥与河水经年相伴,春暖花开时,桥面的缝隙中杂草丛生,而杂草下,会长出来一排排白色的植物,点缀着小桥。后来,随着风吹雨淋,支撑桥面的木材开始腐烂,木材背面竟长出来“蘑菇”似的小东西。母亲把这些“蘑菇”采回家,在大铁勺里炒熟,当香喷喷的味道从空气中散发出来时,在院子里玩耍的我们争先恐后地跑回家,挤在锅台旁期待着新鲜的“蘑菇”进入口中。深受重男轻女思想影响的母亲自然是给弟弟盛了多半碗,剩下的少半碗则分给我们姐妹三人吃。我跟姐姐们还没开吃,弟弟早已把一碗“蘑菇”吞了下去。突然,弟弟脸色苍白,口角不停地流出一些白沫,谁也没想到石板桥下长出来的“蘑菇”竟然是有毒的,差点又一次要了弟弟的命。
  长年累月,这座不起眼的石板桥上承载了数不清的脚印,并且印刻着风雨雪霜侵蚀的斑驳痕迹,它和母亲一样饱经岁月沧桑,备尝世间凉热。同时,它又不分寒暑,不分昼夜地为我们服务着。
  若干年后,人们的生活水平开始提高,不知哪位好心人把这座由两根木材架起来的石板桥改建成由石块垒砌起来的石拱桥,虽然桥的两边依然没有桥栏杆,更没有桥头,但这石拱桥相对来说比原来的木质桥无疑要好很多,人们走在上面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秋收时,父亲拉着推土车,车上载着自留地收回来的五谷杂粮,长成小伙子的弟弟坐在杂粮上面,哼着不入耳的陕北民歌。
  再后来,伴随着社会发展所需,村里的人们强烈要求建一座能通汽车的桥梁。在上级政府和有关部门的帮助下,村里筹集到一笔资金,建起了现在的这座石桥,从而结束了简易桥的历史。石桥四周用雕刻着图形的铁闸子围着,桥头写着“阴水桥”。
  很多年以后,我在埋葬母亲时第一次踩着改造升级后的阴水桥,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忍不住抱着母亲的棺材号啕大哭。
  之后每年回家去母亲坟头祭奠,都要从这座桥上走过。每每经过这里,母亲弓着腰背着弟弟过河的情形就浮现在眼前,那座由两根木材架起的桥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在我外出旅游中,每当看到类似这样的小桥,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家乡的那座简易桥,眼前浮现出母亲的影子。
  屋后的这座简易桥,曾在最贫苦的年月里是我们一家十口人粮食的主要运输途径,保障了十条性命的安然无恙。因此,无论屋后现在的这座桥修得多么壮观结实,都无法替代记忆中的简易桥在我心中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