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届书博会期间,举行了《无处安放》签售活动 


第29届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期间,知名现代文学学者、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许子东携新书《无处安放:张爱玲文学价值重估》来到西安,展开一系列分享活动。借此机会,文化艺术报记者特别采访了许子东教授,听他讲述有关文学的那些事儿。
文学史上“无处安放”的张爱玲
在本届书博会上发布的《无处安放:张爱玲文学价值重估》是简体版首发,其繁体版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风靡港台。
许子东和张爱玲可以算得上渊源久远:1985年,许子东在上海的居所位于重华新村,而这个弄堂也曾经是1949年时张爱玲居住过的地方。1990年,许子东在洛杉矶读博士,写下了《重读<日出><啼笑因缘>和<第一炉香>》,那时张爱玲的居所就离他的住处不远,两人甚至可能在街边或超市有过擦肩而过的经历。
“既然生活中有这么多擦肩而过,那我就做点研究吧。”
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张爱玲的文学史意义》《张爱玲·郁达夫·香港文学》《无处安放》。
在许子东看来,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无处安放”的作家:今天学界公认的排序是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张爱玲在流行文化领域受到狂热追捧,在学界的评价却暧昧难明。她的作品既是严肃文学,又是流行文学,她有意无意地跨越又调和了雅俗的界限,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跨界”的是形式不是内容 提起许子东,有一个经常被用到的词是“跨界”。
对于大众而言,许子东是那个经常出现在《铿锵三人行》《圆桌派》《见字如面》《一路书香》之类电视节目里的“文化人”;是腾讯网络公开课《许子东文学课》主讲人;是在喜马拉雅上坐拥百万听众的《细读张爱玲》主讲人。对于学术界而言,他却是那个早在1984年就已经凭借《郁达夫新论》声名鹊起的研究者。以1989年版《辞海》为例,其中有关“现代文学”的条目,就是由他和陈思和负责修订的。
会走上“跨界”的道路,对于许子东来说既是偶然,也是必然。用他本人谦虚的说法来讲:“电视节目需要一些人假装学者在上面做文章。所以窦文涛装痞子,我跟梁文道装学者,他(窦文涛)是装傻,我们是装聪明。”“如果说我在评论里面有七分努力的话,在《锵锵三人行》只有两分努力,在《圆桌派》里只有一分。”
关于登上网络平台的过程,许子东这样讲:“腾讯说,我们不能老直播网红,我们要有点正能量,然后要我来做直播。我说我直播什么?他说你生活当中什么东西比较有价值?我说我上课比较有价值。于是就开始直播‘许子东文学课’。”
最初开课的目标很简单:希望以之成为其他现代文学课老师的一个参考。“渐渐地,我发现这个节目有它的文化功能,有它的市场,也有它不可替代的一些社会作用。说好听一点,也是读书人的一番责任,或者说是公民的一种责任。”
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这是一种非常有益的尝试:当代社会面临着整体的知识转型,因为生产力传播和工具的变化,口语的作用在日益提高。许子东拿自己举例:“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偷懒的方法。我怕打字,所以我现在的生产方式是:我先说,他们播了以后再把文字稿传回给我。我不认为口语真的会取代书面语,但这是一种有效的渠道。”
绝不降低水平讨好观众
上电视也好,网络也好,许子东的初衷始终未曾改变,那就是用比较浅白的语言,在学术深度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让更多的人去听、去读。
不过学者“跨界”并不是一件纯然美好的事。姑且不提传播过程中免不了的误读与被误读———“上现代文学课的时候,我的原意是宣传张爱玲、沈从文,可最后他们得到的结论是,我在鼓吹要重读鲁郭茅巴老曹。”
更有不止一个人语重心长地提出忠告:你这样不行,人家余秋雨、陈果动不动就几千万人气,你来来去去就是100多万,还让正统学术界觉得你不务正业,不是两边不讨好吗?
但是,不管有多少声音,许子东始终不曾改变自己讲述的内容与讲述的方式。从书斋、到课堂、到电视台、到网络,“我希望能够让本来不感兴趣的人感兴趣,能对复杂的问题感兴趣。”“不同的媒体,会做不同的包装,读者也会有不同的兴趣,但是我要讲东西还是这个东西。我不会故意降低水平来讨好你。”但是,“绝不降低我的教学跟研究水平”。
另一方面,他也同样不喜欢为了所谓的“学术性”在文稿里用莫名其妙的理论兜圈子。“我觉得好的学问就是要人家看得明白。你看现在中国最好的美学理论还是朱光潜的,那些绕来绕去的人能超过朱光潜吗?”
金庸要留给最困难的时候读
作为一个文学史研究者,对于许子东来说,阅读是一项最重要的日常工作。
“我得招供,我现在的读书状态是很不好的。”许子东诙谐中带着无奈地说,“我现在的读书大部分都是功利的。比如我接了一个任务,就得每个礼拜拿两天出来读相关的书。即便这些作品我都读过,但我不能靠原来的印象,必须重读——《重读鲁迅》就是这么来的。”
“最好的时候是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那个时候读书是没目的的。每天到图书馆里去翻各种杂志,翻各种书,读了也不知道为啥。这是比较理想的一种阅读状态。
“所以如果要我提什么建议的话,我就想劝学生们趁年轻的时候多读一些没用的书,因为随着你经历的变化成长,你将来必然会一直多读有用的书了。”
出于“功利”的研究目的,许子东也读过一些知名的网络小说,譬如在改编为电视剧之后引起收视狂潮的《琅琊榜》原著。但总体而言,他的阅读还是以严肃文学为主。
“这是一个人类共同的选择。同样的时间,如果你读《卡拉马佐夫兄弟》,就算读得很辛苦,你自己也觉得比较有交代。否则的话,《红楼梦》不读,去读什么‘青楼梦’,我会自卑,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通俗小说呢,我非常喜欢,但我不舍得多读——金庸的小说我到现在没看完,我要留在最重要、最困难的时候读。《射雕英雄传》就是在我少年的时候,上海38益,又没有空调,睡在席子上面,一翻身,一摊水迹,你叫我这个晚上怎么活下去?这个时候你让我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拿一本《射雕英雄传》,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写中国历史《白鹿原》最强
许子东来过西安很多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只以文字为系。他对陕西作家如数家珍,号称“所有成名大家都喜欢”,在很多年前就曾写过《从<红旗谱>到<白鹿原>》,但如果选择一部“最喜欢”的作品,毫无疑问是《白鹿原》。
“和贾平凹、莫言、余华相比,陈忠实也许不是比他们更优秀的作家,但就长篇小说而言,写中国史,没有哪一部能写得过《白鹿原》。”
除了小说,他对《白鹿原》的电视剧也青睐有加。在《圆桌派》里,许子东亲口表示:“今年花了很多时间看电视剧《白鹿原》,每天半夜更新两集,我就准时守着。我见‘子霖大’比见家人都多,就像住在白鹿原上。”
退休后要圆“文学梦”
知青出身的许子东在当年也曾有过文学梦。
“我以前写小说是在读研究生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写了十几篇小说,发了十几篇论文,后来他们都说我的论文好,没人说我的小说好。我觉得我的文学才能还没有被发现。”
如今再提“文学梦”,许子东大笑着说“就等退休”。他计划退休后写一部自传,“把我在岭南大学奇奇怪怪的各种事情都写出来”。
关于小说创作,他也开过不少脑洞——譬如近些年非常流行的“穿越重生流”:一觉醒来,梦回15岁。同样的经历,同样的世界,身体还没考大学,内在却有一个2019年的脑子。
他问朋友:你觉得我是写实的好,还是穿越的好?是写自传好,还是写小说好?
朋友回答:两个都写。放在同一本书里,一边印写实的,另一边印穿越的。
文化艺术报记者 倪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