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充斥着喧嚣。挤车，男女距离太近，就有轻蔑的骂声；单位，到处听到逢迎和虚假的笑声；股市，大盘正是艳红，一下子飞流直下到绿草苍苍。夜里，霓虹的眼睛很暧昧；歌厅，嘶哑的呼喊很苍白。夜晚，原本应该是一片安静的蓝，被一些肤浅的灿烂烧灼得千疮百孔。我拉上窗帘，灯光调到橘黄，从书柜上取出那本线装的《诗经》，就着一杯淡茶，悄悄走回古典。
　　《诗经》里的世界很天然。白天云朵很悠闲，一点也不匆忙；夜晚，月皎人静，纵有思怀远人，也如同月照草兰，朦胧悄然。友人相邀，淳朴的酒香向四周的乡野蔓延。不远处，苹草、蒿草、芩草片片葱茏，健美的小鹿，鸣声呦呦，绿色的声音伴着金黄的酒香，好像两款柔和的流水，湿润地洇透这个季节。河流就像天空的云，慢慢悠悠流淌，因为喜欢这样，所以从不厌倦。河中的小洲被流水柔柔地拥着，一簇簇花在沙洲上幸福地绽开笑容，关关的鸟鸣穿越时空，清脆地落在我的书桌上，一行行，一声声。
　　那时候的工作和植物关系密切，很原始。健壮的汉子豪放又羞涩，在岸边坎坎伐檀。一群铿锵的号子，从林间迸出，带着檀香屑的芬芳，飞落在碧波之上，涟漪温柔地含羞一笑。午后或清晨，背起荆篓，架起竹筏，在溪流中漫游，采摘泽绿的青荇。竹筏靠岸的那刻，收获了满船幸福的生活和一群艳羡的眼光，还有一个含羞的倩影。
　　遥远的爱情很诗意。小伙从枝叶繁茂的树上轻轻投下一只桃子，姑娘惊喜地一望，马上低下头，脸和桃子一样红。她从自己的竹筐里挑拣一枚李子，温馨地放在那棵树下，美丽的故事在互赠果实的眼神里，抒写成彩色的诗行。思念的季节总是在秋，伊人站在相思河畔，蒹葭苍苍，绿草萋萋，一场迷茫秋霜，让人读得很凉，也很荒。
　　没有桃李的季节，就在路边折一枝荆条，削剪一下，可以插在发际。本就是一截木枝，因为是他削整、赠送，所以她倍加珍爱，那荆钗在鬓发间散发出青春的馨香，姑娘几回回梦里都是一片芬芳。诗章里的女子，心里素净，不收非植物的礼物。
　　水边的爱情是清纯的，和荇菜有关，和蒹葭有关，和雎鸠有关，和民歌有关，和原野有关，和植物有关。这些最自然的诗章如今都锁在古书里，成了遥远的标本。
　　大概植物是医治欲望的中药，都市高楼和欲望一样丛生，因为那里植物稀疏、枯黄。纯情、诗意、素净都在距离植物很近的地方。远离植物的地方往往很喧嚣、很浮华。
　　谁能还原立体的《诗经》，那里植物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