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庄地处陕西商南县西南部秦岭山地的南延余脉,属于试马镇红庙村。清朝之前本无名,当地人统称其肥庄子。庄内62%以上为韩姓,传乃韩愈后裔。乾隆二十六年,韩姓因黄河决口自河南辗转迁居来此,分户建村居红庙街之西,故而得名。
乾隆末年,西庄又分上西庄和下西庄。迄今,学校至机砖厂地段,依然称下西庄;机砖厂到宋家庄牌楼处,称上西庄。上西庄汪、邹、黄姓住户较多,多数于晚清时期自河南转迁此地;下西庄韩姓住家有十五户,其余是刘、戴,聂姓等。
西庄里,住户不过百,人口不足百,东西跨度不到五里,却到处都是熟人轶事。已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附录的果子狸跑在路边,不少人把它当做野猫,但又有人说,身体纤瘦的毛狗子更像一只“野猫”。街上行走的一位妇女看见了这只“猫”,大声喊道,“那野猫又来了,要去吃王婆家的鸡子了!”
西庄人每分钟眨眼25次,但紧张时每分钟可能要眨眼35次;大多数在田里收麦子的人会朝颈脖子上挂一个毛巾,少数会带杆烟袋的老人做工累了,席地而坐,小憩片时,抽一杆烟。晌午的太阳很晒,地里干活的老汉头子索性不回家煮饭。石头边一坐,他们一边啃蒸馍一边喝杯浓茶。那阴凉处歇够了,又继续挖地。地里的活不干也就没有了,干起来一辈子也干不完。一辈子里的某一天,淹没在庄稼和草中,庄子里的西庄老人挥不动锄头了,又有老人去扛起锄头。
在西庄,务农并非这些老人合算则干、不合算则改行的众多职业之一。因为在乡下住,在地里干活是他们最普通的谋生办法。
“岁数都那么大了,韩老爷子干得还那么起劲啊!”
“看病啊,要买药,用电啊,要充卡,种地啊,要买肥料,不统统用钱换吗!”
一根扁担两人抬,中间担着羊粪。羊粪撒入土里,泥巴盖上面。在西庄平地,韩老爷子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热了用它擦擦汗,身边放着一个电壶,渴了就倒水喝。他虽然八十二岁了,但精神倍好。
“现在做茶农,一天赚多少钱?”路人问。
“上个月我干了二十四天,后面也发了九百多块钱!”韩老爷子淡淡地说,接着又讲道,“挣一分有一分嘛,不去挣,一分都没有!茶地干点活,也够买盐吃了!”“孩子不给你打钱吗?”“我身体还结实。孩子们过日子也不容易!”
“西庄没有种茶叶时,你是靠什么营生?”
“在砖厂干活。拉一车砖坯有两块钱。”
“为啥工价会这样低呢?”
“乡下嘛!”
在过去的30年里,城市化进程加快,商南县范围内建起了很多砖厂以满足城市建设工程的需求。红庙机砖厂自1988年起建之后,西庄里至少有150人在砖厂拉过砖坯,但他们当中只有十几个人子承父业。
他们勤俭立家,处事嘴甜。一天能拉上32车或28车砖;他们的面孔为红庙村14个组556户人所熟悉。
这些人除了在硬件设施极其简陋的红庙砖厂出坯、拉坯,年轻力盛时也在工作环境恶劣的砖窑码砖、出砖。早上7点钟,他们就开始工作。晚上7点,才匆匆收工。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中午有回家吃饭的时间。午饭期间,多数人通常回家熥热剩饭或者煮点面条。他们迅速吃完饭,又迅速去砖厂里接着干起单调、枯燥、辛苦的工作。
在红庙砖厂工作的他们,大多数人患有呼吸道疾病、肩周炎等。砖厂粉尘无疑是导致这些工人患鼻炎、咽炎和喉炎、气管炎以及肺炎的主要原因。身体开始发热、咳嗽、咳痰,后来骤然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体力不支,有些工人方才停下手里的工作,去门口的诊所看病。他们从诊所开一些药,一边吃着一边又投入砖厂里的差事,除了这份差事,他们没有别处工厂打工赚钱的机会。
2016年以前,西庄人除了在机砖厂干活,也会在自家屋里编簸箕,扯挂面。多数人家至少养有两三头猪,十几只鸡。猪肉卖钱,鸡蛋也卖钱。日子有闲,三五个男人时常聚在一块喝茶、抽烟,聊起共同经历的往事。三五个妇女会带着手里的针线活去串门,闲谝谁家麦子收多少,谁去帮了忙,谁家闺女在哪单位上班以及谁家公子带回了某地姑娘。
西庄更像一个家庭,家中的败家子不多,但不乏丑事。这个家庭里,有人恭维富亲戚,也有人奚落穷亲戚,还有人就营生收入问题组成攻守同盟。他们都有自己的营生,去茶园采茶,茶厂制茶;去邻村盖房,城市砌墙;去工厂打工;在地里种庄稼,卖庄稼;种药材……今天在你家帮忙,明天去他家帮忙。打麦,牉草,掰包谷,盖草帘,包粽子。
在西庄相当有限的范围内,显而易见,西庄人生活水平在提高,村庄文明也在一定程度中自我发展。二十年后,西庄又发展成什么样子呢?这始终是我关心的问题。出生于西庄、根在西庄,关心西庄,自然乃我分内之事。近年来,走遍百城、百所村庄之后,西庄人和西庄事,给我的印象更加深刻,常有触动和冲动。
终归写家乡的事,难就难在,如何切入,难也难在,让我颇费斟酌的还有对当地历史的挖掘和整理不够,多数介绍和资料都是零散琐碎的并且主观意见过浓。
通常,研究西庄问题都得一点一滴地淘,费时多日,我能淘的也只有一两句要点内容。不过,从这些信息中,在西庄里被忽视的与被改变的,均有西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