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山梁,眼前出现稍微宽敞一点的山谷,透过四月山林的新绿,隐隐可见肉红色墙体的一院建筑。这是一所隐没山谷依山而建低于公路的中心小学,站在公路上可见三面房屋和北面公路合围而成的院子,大约二百多平方米的封闭式院子是草绿色塑胶地面,因为是周末,学校静谧得像在午休。向着山谷出口的方向是学校大门。灿烂春阳下,在葱茏苍翠的山谷里,这所小学校像是刚洗过,干净得直晃眼。学校就镶嵌在窄窄的沟谷,除了向更低的山谷延伸外,再也没有丝毫发展的余地。在这个山谷里,抬眼看去除了山和疯狂野蛮生长的树木,还有头顶被山脊线切割的狭窄而不规则的蓝天,再看不到任何事物,甚至看不到人家。
公路北侧的人家没有被挡住,这一家人和学校被山村公路隔开,站在门前整个学校尽收眼底。四间两层带大屋顶的楼房沿着公路边一字排开,楼房边上还并排着六间平房,每一间的门都锁着。公路和楼房前的院子被一排铝合金的活动栅栏划清界限。一米多高的铝合金栅栏上晾晒着大小不一的各色衣服。一群孩子,有的在方凳上的洗脸盆里洗头发,有的正用毛巾擦水,有两个女生在互相梳头,有三四个男生在彼此帮忙做洗头的准备,两个六七岁的女孩百无聊赖地或坐或站。一个男人在院子一角正用洗衣机洗衣服。
在这片陌生的山里骑行了一个多小时,眼前忽然出现的景致让我十分好奇。我停下了车,站在栅栏外,靠近两个梳头发的女孩,用普通话跟她们说:“你们怎么这么多人在这里呀?这是你们的家吗?”两个女孩都很羞涩的样子,一个女孩笑了笑,摇摇头似乎在说这不是她们的家。我更加好奇,“今天周末,怎么不回家呀?”女孩没有回答,那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我随即问他:“你是这家的主人吧?你这么多孩子?”他穿一件黑色的长袖老汉衫,背稍微有些驼,但显得很健壮。他哈哈一笑用洋县普通话回答我:“这都是留守儿童嘛。父母都出去打工了,家里没有人,我管着的。”我有些明白了,原来他家开托管站。我看见在他身后靠着山岩的那间房子门开着,里面摆放了两排旧式的课桌和长凳,中间是过道,屋子尽头墙上是一面黑板,黑板上写满了字。他很健谈,说他托管了20多个孩子,从一年级到初三都有,每个孩子一学期一千八百元托管费,头痛脑热,换季衣服都由他全权负责,年终拿发票让家长报销。
我的心顿生无限悲悯,这一群孩子远离父母和家,群聚寄养,怎能体会亲情和家、爱与温馨呢?一个模式统一管理,他们的个性如何发展?男主人很健谈,他说现在精准扶贫,这些孩子家都买了移民搬迁房,可是没钱装修,孩子父母只能出去打工挣点钱回来装修,否则待在家里哪有钱?我禁不住对孩子们说:“你们要听叔叔、阿姨的话,他们管你们吃喝,就叫爸爸、妈妈吧。这样,他们就更爱你们了。”我又对男主人说:“你的责任重大呀,这是个良心活,好好照看娃儿们,将来他们肯定会感激、报答你们的。”我的话一出口,女主人从屋里出来边走边说:“哎,见到了都不理我们,报答个屁呀,都是空话。”她的话冷漠而鄙夷,还斜眼看了院子里的孩儿们几眼。我转问男主人:“从这条路出去是哪儿?”男主人说:“半小时左右出沟口就是汉江了,靠右手往上走就到黄金峡水电站。靠左手直走就到黄金峡镇,路里面半坡上是黄金峡中学,路宽得很,随便走。”“我给你们带路,走。”旁边一个一米五左右胖胖的男孩走出栅栏来到路上,他自告奋勇要给我们当向导。我说:“这么远,你怎么回来呢?不用带路啦,我们就是随便跑的。”男人大概也始料未及,他笑着对男孩说:“你是想跑了吧,带啥路哩。”
孩子们站在院子里看我,我的心里酸酸的。那两个女孩都初三了,那样害羞,个子大概一米四左右,微胖,皮肤黝黑。“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该是她们这个年龄的模样儿啊。可是在大山深处,在远离父母、亲人的托管站,她们只能是眼前的害羞、沉默状态,只能这儿站站那儿走走,找不到有趣的事儿做。
骑上车要走了,身边依然是走不完的大山,阳光照在树林里泛出绿光,满山的七里香开得无遮无拦香气弥漫,开紫色花儿的泡桐树到处都是。青山秀水在身边一一闪过,迎着四月的香风,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祝愿这一片山水灵气能滋养孩子们的心灵,让他们如同这满山的花树随性明媚,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