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个干拌!”穿校服的中学生掀开门帘，边说话边坐在座位上，声音闷闷的。“好嘞！”我朗声答道。其实，中学生在路边停自行车时，我就透过门帘缝看到了，早已拉响了鼓风机，火苗舔着锅底，欢快地跳舞。
　　因为是周六，周边的单位都放假了，前来吃饭的人不多，附近几个小区的人嫌中午太热，做饭麻烦，一般都在下午1点过后来吃，12点多正好是空当，偌大的饭厅里没有一个人。面是现成的，拉开就行，臊子也是现成的，浇上就成。在等锅开的时候，我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中学生。他伸出双臂，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两腮，若有所思又似假寐。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近视镜，近视镜片后面的眼睛微闭，长长的睫毛若隐若现，额头上散布着几颗青春豆，一脸的疲惫。“哎，现在的中学生也不容易，起早贪黑的。”我在心里暗暗地叹道。
　　锅开了，黄绿色的面汤在锅里鼓着泡，泡沫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我吹了一口气，把腾起的蒸汽吹开，把拉好的面扔入锅中，锅里的泡沫下去了，锅上的蒸汽也消失了。拿起碗，捞面，大漏勺在蒸汽里抖了好几下，把面汤漏掉，盛好，看了一眼中学生，打臊子的勺子不由自主地多打了半勺臊子，端到中学生面前。
　　中学生似乎闻到面香，也可能是被热面腾起的热气惊醒，睁开双眼，使劲地眨了几下，才伸出右手，拿起筷子，在碗里搅了几下，拌匀。夹起最上面的一条面，在碗里转了几下，把面扭成一条麻花，慢悠悠地挑起来，挺起胸坐直，猛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吹了两口气，歪起脖子张开嘴，伸出舌头，接住面，吸溜吸溜地吸进嘴里，面上的臊子汁从嘴唇上从嘴角滴落到碗里。我忍不住想笑，回转身，故意咳嗽了两下，关掉鼓风机。中学生抬起头看我一眼，低头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单手打开，支在一颗大蒜上，一边扭头看手机，一边埋下头继续吃面。
　　不用给他倒面汤，中学生从来不喝面汤。我坐在吧台旁边，一边玩手机，一边好奇地盯着经常到店里吃面的中学生。中学生身上的校服已经很旧了，右肩上裂开一条缝，露出里边衬底的白色粗布，蓝色的校裤已经被太阳晒得灰白，外侧的大红裤线旧成暗红色，膝盖上已经失去本色，磨出一大块的蓝灰色，唯有脚上的球鞋帮上一个粗大的白色对号十分醒目，我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可能是名牌吧。
　　“老板，打瓶冰峰，冰的！”中学生嘴里叼着面，仰起头说道。“好嘞！”我大声回应道。放下手机，站起身，掀起冰柜，从里边拿起一瓶，“砰”地一声打开，顺手抄起一个吸管塞进去，放到中学生面前。中学生拿起冰峰，放到碗边，咽下面伸出舌头转着圈找吸管，好不容易叼住吸管，吸一口橘黄色的冰峰，头也不抬地探进碗里继续吃面。吸溜两口面，嘬一口冰峰，眼睛始终不离手机屏幕，手机传来吱吱哇哇的叫声，中学生看得津津有味。
　　“啪”的一声，我抬头看中学生。原来，搭在大蒜上的手机掉到桌面上了。中学生扶起手机继续靠在大蒜上，目不转睛地继续看，筷子夹起面条碰到嘴角，才收回目光，瞄一眼递到嘴边的面条，张开嘴吞进去，又把眼光投向手机，一边咀嚼，一边又在碗里挑面，筷子在碗里撞得叮当作响。
　　感觉实在捞不上面条了，中学生这才重新收回看手机的目光，嘴搭在碗沿上，一手扶碗，一手飞快地用筷子向嘴里拨面条，大口大口地吞咽，吃掉最后一根面条，把筷子扔进碗里。拿起冰峰，咬住吸管，一口气喝光，张开嘴，长长地打一个饱嗝，吸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擦擦嘴，团成一团扔进纸篓里。拾起桌上的手机，对着墙上的支付宝二维码进行扫描，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屏幕，抬起头，向我扬了扬手机，说：“好啦。”扭头就走。我的手机里清脆地响起到账的叮咚声，随后传来自带的欢快女声。
　　出了店门，中学生一边走，一边从裤兜里摸出钥匙，走到自行车前，打开自行车锁，一手扶车把，一手抓起车座，猛地向后提起，在空中摆正方向，左脚踏上脚镫，右脚向后蹬地，飞身上车，向前驶去，消失在街头。学生不易，周六不休，估计这会又是去补习班了吧，但愿他能够取得好成绩。望着空空的街道，我在心里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