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堂屋里一片吵闹,表嫂呵斥表侄的声音很大,间或有表哥们的说笑声。我穿过门洞,去灶房看姥姥为我们煮洋芋。
姥姥身上披了一个麻袋,她一边往灶膛里填草,一边还拉风匣。
“啪嗒,啪嗒,啪嗒。”风匣在姥姥的右手间发出有节奏有规律的响声。我站在那里,专注地看姥姥拉风匣的姿势,听着“啪嗒”的响声,站在门洞前,右手也做着来回拉风匣的动作。
锅里煮着洋芋,冒出的热气,凝结成雾气,把人笼罩住。
外边,雪依然纷纷扬扬,我感到有点冷,打了个喷嚏。我的喷嚏使姥姥扭头看我,我吸溜着,向姥姥挪去,也向风匣挪过去,站在风匣跟前。姥姥嗔怒,呵斥我去堂屋,但手里的风匣依然有节奏地来来回回地“啪嗒,啪嗒”。我把手放在姥姥手背上,试图也拉几下。可是,或许姥姥的手过于冰凉,或许是我的手太凉,当我碰触到姥姥的手背时,姥姥吸口气“咦”地一声喊叫,缩了一下手的间隙,我斜着身子,乘机握住风匣手柄,“啪嗒啪,啪嗒啪”地拉了两下。
“啪嗒,啪嗒”,“啪嗒啪,啪嗒啪”,声响不一样?我纳闷的同时,姥姥轻拍我的手,让我松手。姥姥说我把风匣拉反了,火不仅不旺,还出倒烟。我哪里会想到那些,只是图“啪嗒,啪嗒”清脆的声响,怪不得我拉出的是“啪嗒啪,啪嗒啪”的声音。
雪花依旧飞舞,姥姥坐在灶膛前,火苗一闪一闪,跳跃在她额前的些许白发上。风匣依旧有节奏地响着。
那年,我大概6岁,姥姥大概67岁。那年的记忆,从来没有跳出过我的脑际,一直隐藏在深处,直到我在夫君的老家,坐在灶膛前,手摇吹风机使灶膛里的火苗燃烧得旺盛点。
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风匣。在风匣的“啪嗒,啪嗒,啪嗒”里,生活变得有滋有味。
如今,风匣已经被手摇的吹风机替代了。姥姥家的风匣,已经遗弃在后院多年了,姥姥在世时压根不知道曾经的风匣,沾满生活的风尘,蜷缩在角落里。公公也把扔在老家角落的风匣,拆开,一分为二,做羊的食槽,算是废物利用。
几年前,在乡下的小镇上还能看到风匣,是铁匠铺里打制铁器的时候,学徒卖力拉着风匣,使火舌四蹿。
像风匣一样,很多家什已从生活里淡出了。我试图从吹风机里找到拉风匣的感觉,根本不可能了。
只是,不管城市还是农村,好的家庭都使用电锅、液化灶和电磁炉做饭,虽然速度加快了,但味蕾似乎依然喜欢麦草烧的饭菜。
风匣远去了,远去在岁月里。
关于风匣,我只记住了一句话:“老鼠钻风匣,两头受气。”曾经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如今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甚至很彻底,不再对那歇后语疑惑。
生活里,我们何尝没有做过“老鼠钻风匣,两头受气”的事呢?里外不是人,吃力不落好,与钻了风匣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可是,生活偏偏如此,没有顺水顺风的,也没有一帆风顺的,做事更是如此,不磕着碰着,怎么会成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