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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18年10月26日
游子吟
葡萄架下忆风流
葡萄架下忆风流
  胳膊粗细的葡萄枝,如今只剩下干枯的虬枝,在毒辣辣的日头下暴晒着,她也沉醉在她当年见证的精彩风流里,舍不得离去。 

  伫立葡萄架下,回忆过去的种种,蓦然间发现,岁月的童话里写满了蓝色的忧郁,四下里散漫着忧伤,斜阳绽放着残血。淡淡的旖旎年华,轻轻的梦中缱绻,而今,都斑驳成枯藤上苍旧的裂痕。篱笆古道外,远去的游子浪迹天涯,青青石板上,达达的马蹄踏过似水流年。仰望晴空,抚摸干枯嶙峋的葡萄虬枝,昔日的欢颜飘落在淙淙流淌的记忆的小溪。
  那些个主人健在的日子,古朴老旧的农家小院里,一年四季都盛开着温暖的爱之花,飘荡出高昂和谐的乐之曲。
  母亲是个持家能手,不但把田地里的庄稼打理得有条有理,而且家里的光景也被她调制得有滋有味。特别是她在前院里用砖块垒成的小花坛,只有三四平米见方,却密密匝匝种满了各色花卉:富贵的牡丹,红艳的绣球,带刺的玫瑰,牵藤的喇叭,贴梗的海棠,紫红的鸡冠,金灿的菊花……最难得的是母亲在花坛中间插了一株葡萄枝,还用楼梯护栏的下脚料搭起一个钢管的葡萄架,既结实又美观,显得精致又洋气。几年时间,葡萄藤蔓就爬上了前院的房檐,爬上了邻居的隔墙,在夏日毒辣的日头里遮成天然的防晒网,让这小院多了一丝清爽阴凉。
  暑假里,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层层茂盛的葡萄密叶间,挂着那一串串一嘟嘟的青葡萄,翠绿的青皮上像是擦了一层粉粉的“霜”,新鲜而硬气。母亲和她的闺蜜姐妹们坐在这葡萄架的浓阴下,有的在做十字绣,有的纳着花鞋垫,有的在为小孙子做着虎头鞋,或者绣着小肚兜。妈妈们现在升级成奶奶辈、太奶辈了,挂着花镜一针一线仔细加工手中的活计,嘴里却还不偷闲地要探讨一些对于她们来说重大的问题:
  “胖嫂,你家媳妇怀了二胎了?”
  “大孙子还没哄到离脚离手,又要哄小的了,够你老婆子受得了啊!”
  “哎!你们知道吗?周大礼家女子到南方打工,可挣了大钱了!前几天回来时,给她妈买了三金哩!大礼婆娘第二天就戴着照眼睛的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满村里晃悠呢!”
  “张啥哩?她女子的钱都不知道咋挣的,还张?”
  “哎—哎—哎,悄悄地!人家能挣钱是人家的本事。操心把你手里活做好!”
  “就是,小心针脚扎乱了!——嘻嘻!”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母亲站出来表现她极强的组织力和号召力的时候。她卸下自己的老花镜,去检查姐妹们纳的鞋垫针脚是不是跑偏了,做十字绣的换线是不是匀称,绣花的花型是不是绣得到位。指点这个,批评那个,俨然一位指点江山的领袖。
  于是,这一伙老姐妹们,在母亲的组织下,相互竞赛,相互攀比,看谁针脚做得细法,看谁成活速度快,一堆堆的手工绣品就在这样的气氛里一次又一次地完成。母亲还设想着:“人家都说城里人喜欢这些手工针线活,咱啥时候也把咱的成品拿到城里显摆显摆,看能换钱不?”
  母亲她们做的手工活真的能陈列一个大店面了。近几年农村土地流转,青壮年劳力进城打工,村子里就是这些婆婆们妈妈们的天下,吃完饭就聚在一起做女工,到半下午就花暮眼了,收工,站起身抬手就能摘一串已经发紫发亮的熟透的葡萄,“噗嗤——”将果肉挤进嘴里,哎哟!那个酸呀,那个甜呀,正好是她们喜欢的味道。
  “这才是咱绿色无污染、天然无公害的水果嘛!”
  “来,一人摘一串,给老汉、孙子带回去吃,省得这大热天的喝水了!”
  “你瞧,艳艳婆是念过初小的,说话就是有水平吧!”
  于是她们歇了手中活,摘一串串的葡萄回家安顿家务,然后又相约去地头散个步,往广场做个佛手操。这样悠闲而充实的生活一天天被这葡萄架见证着。
  如今,母亲故去,她做的绣品在大立柜里安然陈列着,儿女们都远在城里打拼,家里的花坛再也没人照顾。假期里回家,院子里已是一片破败狼藉,那株葡萄树也无缘无故地死了!胳膊粗细的葡萄枝,如今只剩下干枯的虬枝,裂开黑褐色的干瘪的纹路,像一位饱经沧桑、油尽灯枯的老者,在毒辣辣的日头下暴晒着,她没有倒下,她也沉醉在她当年见证的精彩风流里,舍不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