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大美,而大美无言。秦岭最美是商洛,用一幅幅画作去表现去展示我故乡山水的美丽,秋色的绚烂,这不也是一种大美吗?
没有人能够拒绝,那一阵又一阵越来越凉爽的秋风。
更没有人能够拒绝,那渐次去了绿肥翠厚的山影。
雄伟的秦岭,只剩下山的脊梁,山的骨架,山的冷静和沉稳,以及那一处又一处皴褶中间那些渐次变黄的枝叶。
山溪不再喧哗,知了不再狂躁。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开始散发出一股成熟了的酒一样的香味。
窄窄的山路上,那些掰包谷的老人和妇女们,一个个佝偻着腰身,他们要把整个秋天背回家去。
是谁在哼唱着一支古老的商州民歌?
“这山哎望见哎那山高噢,望见乖姐哎拣柴烧……”
那悠长的缠绵的商州歌谣,寄托着秦岭南坡那些庄稼人的爱情,也唱响了整个秦山楚水的秋天。
为了生存,汉子们现在已不再固守山地,他们把老人和孩子、甚至是美丽的商州女人,一股脑儿全留给秦岭的山山水水去照看。而商州的男人们,则一个个背井离乡,为了爱情,为了家,为了能挣够孩子那昂贵的学费,他们硬着头皮不再回头,毅然地坐上了长途汽车,翻越大秦岭,去到陕北的煤矿给人家挖煤,去到河南的秦岭北坡给人家开掘金矿,甚至到关中平原上的砖瓦厂去卖腊肉……
打工的辛苦,出门的受罪,他们只有自己窝在心里,而他们给父母和妻子儿女带回来的,只有满脸的自豪,和那一张张浸透了他们血汗的钞票……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播种来年希望的日子,于是,出外打工的男人们总要回来几个。于是,沉寂了许久的乡村,在月色山影笼罩之下,总会发生一些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
月色如水,石板房皮如银。在那渐次变得疏朗的黑稍林里,“我儿种错”鸟正凄厉得声声嘹唳。整个村庄都入睡了,唯有山溪畔的那一户人家,窗户里还露出一缕橘红的灯光,是柱娃子又在读书吗?抑或,那只灯窗,是秋夜乡村的一只眼睛?
在秦岭南坡,丹江,金钱河、乾佑河,以及那许许多多从秦岭流下来的河流,它们要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岩壁,一个又一个的巨石,一路奔窜跳跃,一路款款而歌,然后汇入长江,直通过丹江口水库,把一掬又一掬清泉送到北国的干旱之地去。
于是,秦岭南坡、丹江沿岸,那些山们已不再沉默,他们也要给这片土地增添一些亮丽的色彩。在山岩上,在沟壑间,甚至在山阳天竺山、柞水的牛背梁、镇安的塔云山、洛南的佛山上,那些树们将该抛弃的尽数抛弃,将该保留的全部染上秋天的颜色。
青树、橡树、杨树、白桦、红桦、黄腊木、三角枫、五角枫、杜仲等等一些叫不上名儿的树们,它们纷纷在秦岭高秋里由绿变黄、变亮、变红。然后又由浅黄变成赫黄、橙黄直至亮如金珀。而有的树叶,则由开始的浅红,变成大红,深红,甚至如染上了珠砂般呈现出鲜血一样的色泽,远远望去,果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甚至万山红遍了。
在金钱河边,我看到这样一个小村。
嶙峋的山石,赭色的石径,大山重叠压迫之下大河边一个低偻的山岗,山岗上红红黄黄的树影中,掩映着几户人家苍古的石板房。山岗上乱树满目,那些鲜艳的秋叶如火一般燃烧,山岗下,是一湾清澈的河流。夕阳硕大如轮,山岗后坡上的庄稼地里正有农人在收割庄稼,搬包谷,拔黄豆,他们一边汗流浃背地劳作,一边顺口哼唱起了商州姐儿歌。沙滩上,一群浑身脱得精赤条条的嘎小子们,正在河流里、沙滩上追逐戏闹。一条狗,蓦地汪汪汪地大叫起来,整个天地间便顿时一片艳丽,一片火红。
这不就是一幅天然的图画吗?
作为行者,特别是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商州人,你不觉得你是行走在一幅色彩浓烈的国画长卷之中吗?
我搞写作三十多年了,从未想到过自己还会作画,但是,当我为了生计,一次次行走在秋色满眼,万山红遍的商洛山水之间的时候,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要作一幅国画,甚至要作国画长卷的冲动。
天地有大美,而大美无言。秦岭最美是商洛,用一幅幅画作去表现去展示我故乡山水的美丽,秋色的绚烂,这不也是一种大美吗?这不也是一种无言的吟唱吗?
秦岭之秋,毫不逊色于李可染先生笔下的《万山红遍》,更不逊色于何海霞先生笔下的《秦岭深处》。于是,我这个从未画画的乡土作家,也狂妄地拿起了我稚嫩的画笔,开始创作我的《秦岭秋艳》《丹江岸边》《金钱河畔人家》等等,等等。我深知,我的技法粗疏,修为浅薄,但是,我爱商洛这片山水,我画秦岭这片山水的秋景,又何陋之有?于是,在我的骨血里,在我的灵魂里,便回荡起一曲如蒙古长调一般深远绵长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