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永远地去了,他在那个世界,遇见了我的母亲。
父亲离世,已经有243天了。按照老家的习俗,我们做儿女的,要在清明节的前一天给他烧新坟。那天,哥哥们张罗着给一生清苦的父母立碑,以寄托无限的哀思。难得哥哥们的一片孝心,在天堂的二老双亲该是怎样的欣慰,尤其是父亲,或许嘴角又会漾出一丝微笑。
父亲从小在他的姥爷家长大,13岁才回到我爷爷奶奶身边,18岁那年又过继给膝下无子的本家爷爷。在那个都不愿外出的动荡年代,父亲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乡,去福建做工。不到一年时间,因为一场大病,险些失去生命。同去的大伯还和部队的军医签了死后捐献遗体字样,因为大伯怕父亲死了,山高路远遗体背不回来。可父亲福大命大,昏睡十多天却奇迹般地睁开了眼,此时,部队军医建议奶大爷带着父亲返回家乡。
21岁那年,父亲结婚了。后来陆续有了我们兄妹八人。从此,父亲一肩挑起孝敬父母养活儿女的重担。再不能外出的父亲,就在大队帮忙,担任民事调解员。
一个大队13个小自然村,父亲也是我村的村长。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在父亲的带领下,民风淳朴,欢乐祥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童年,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尽管冬天,只有早晚两顿窝头稀饭充饥,和娘一针一线缝好补丁摞补丁,臃肿得像宇航服一样的棉裤在太阳地里取暖。
父亲不仅一个人养活一大家,还带领村民一起脱贫致富。跑县城、跑石家庄等地,为我们大队拉了线办了电。我八岁那年,在父亲的奔波下,告别了长脚煤油灯时代,用上了干净明亮的电灯。再后来,父亲又跑着为村民打机井,终于不用在旱季,排队下井里掏混浊的泥水做饭了。村民们也很佩服我父亲,有啥民事纠纷,经过父亲的一番道理,他们怒目相向而来,和颜悦色而去。
父亲爱看书,虽然买不起书,只要见到亲戚朋友们的书籍都要借来看。我幼儿时期,接触的第一本书便是《二十四孝》,繁体字,配图画。刚开始是父亲指着图画念给我听,稍大一点后,自己就磕磕绊绊地读。《二十四孝》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大精神财富,让我懂得百善孝为先!父亲读的书很多很杂,而且他过目不忘,比如医书,父亲很有天赋,就像半个医生,父亲会打针,还会识别中草药,我们兄妹病了,父亲会用大山里的中药材给我们吃,且很有效,父亲把药理讲得头头是道。父亲肚子里还有讲不完的故事,每当夜幕降临,劳作一天的村民们,端上映得见星星的红薯稀饭,来到我家门口的大枣树下,听父亲讲故事:什么隋唐英雄传啦,什么三国演义啦……那时候没有电视机,听父亲讲故事是村民消除一天疲惫的最好娱乐。
哥哥们都长大了,要盖房娶媳妇了。父亲带领六个哥哥,先后买来两台拖拉机,到符山铁矿拉矿跑运输。六个哥哥分成两拨,分工合作,到年底结算。没活儿的时候,父亲就带领哥哥劈山修路,盖房子。我最小,没有亲眼目睹父亲与哥哥们在夜半月光下,赤脚踩着雪用小独轮车推石渣的欢腾场景。是哥哥告诉我说:“人多,没鞋穿,劈山建房基的石渣硌脚,下雪了,有雪的铺垫,便不会硌脚了。”六房院落,六房儿媳妇的迎娶,耗尽了父亲一生的心血。
等我上高中后,为了供应我求学,年过花甲的父亲再次离乡背井,到固镇水泥厂打工,高额的学费,让父亲一干就是十年的时间。
父亲曾经读过一本毛毛写的《我的父亲邓小平》,他感叹地说:二女呀,你啥时候也给我写部书该多好呀!我觉得自己才疏学浅,怎能写尽父亲这一本厚重的人生之书,只羞赧不语,没敢给父亲承诺。此时,权且把这篇文章作为对父亲的哀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