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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8月10日
周家院
周家院
   确切地说,我是属于周庄的周家院人。周庄里多数人姓周,但却属于三个不同的周。周家院的人说话是南方口音。小时候要过年了,父亲会让邻居堂叔写春联,总不忘把堂屋先人牌子也换个新的。我扒在案头也弄清了我们的先人是“天地君亲师”。堂叔告诉我,说我们老先人大度,先敬天地,再敬君主,才敬自己的亲人,特别是把老师也当老先人一样敬着。而本地人眼里只有他们的老先人,像周庄的本地人,先人牌子上只是“周门历代祖宗之神位”。我后来才得知,我们这些人是客家人,就是从遥远的南方逃避战乱,才移居到这深山沟的。我们的先人牌子的上下左右四边,还分别有:福禄财神,火官大帝,九天东厨司令,周氏堂上宗祖。也就是,除了主位的天地君亲师外,给财神爷、火神爷、灶王爷也设了位子,最后才是自己的祖先。
  这是我接受的最早的家族文化,随着年龄渐长,也是越发地对我的祖先惊叹不已,从心里膜拜了。
  从我记事起,周家院里住户应该算是四家,东边的四合院住着三家,我家住西边偏院。说本是一个祖宗,但我的印象里,很少有那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留在记忆里的总是那种争斗不休的场景。
  和我家一墙之隔的堂叔,可以说和我的父母争斗了一辈子。他家的正门本身是开在东边的四合院里,却总是在西边的我家方向开个门,是为一些农具柴草的放置。在我记事时,我家就没有了院子,说是由于火灾烧掉了门楼和后房。但是父母为了守住自己的地盘,经营了几十年,才形成了今天的封闭式的土院子。
  我是渐渐才明白过来,堂叔一家是在四合院里争斗中屡屡失败,才向软弱的我家扩张的。堂叔是周家院他那一辈人唯一的知识分子,他是独子,被他的父亲硬行留在家里。堂叔的父亲善于经营,会做香表生意,积累了些财富,有能力送他到大地方上学。不幸的是,解放后由此被划定为地主成分,这一家人变成了周庄的另类。
  周家院住正房的,是我们院里人口最兴旺的一家。其他和我家在内的三家,都是兄弟一人。
  住正房的我那个本家爷,应该是我爷爷那一辈最小的,他生了四个儿子,小的那个叔叔比我的大哥还小。因为不相邻,井水不犯河水,我记忆里父母没有和这家有过战事。
  周家院里住东厦子的一家,是和我家最友好的。在我的记忆里,父母从来没有和这家叔叔婶婶高过声和红过脸。这家的姊妹四个和我一家姊妹五个,几乎没有亲疏之分。这家叔叔在县上工作,他的住处也几乎是我来往的落脚据点。这种友谊一直延续到如今。
  曾经的周家院,住了30多口人。每逢饭时,我家门口热闹非凡。一长溜的石头上坐满了吸吸溜溜的端碗吃饭的人。而今,整个院子只有我79岁的老母亲一人留守在这里。和我家争斗了几十年的叔叔和婶婶,我每次回家问候他们几声,也都是乐呵呵的,只是一次比一次苍老了。他的几个儿子也分家另户走出了这个院子。我回家时,碰不见他们中哪个身影了,一问母亲,母亲淡淡地说:“走了!”我便怨母亲,不管怎么是我的长辈,也不捎信让我送送他们?母亲也是淡淡地回答:“送他们,他们也看不到啊!”
  正房的我那个爷啥时走了,我也不记得了。只是我的那几个叔叔们,给我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记忆。曾经最为兴盛的这一家人,我的四个叔叔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先后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和我同一辈的小弟弟妹妹们,一些已流落到河南和西安等地安家了。任他们父辈曾经住过的房子彻底垮塌,长满了荒草。
  而另一家的婶婶和叔叔,我和在外工作的二哥每次回家,都不忘去看看他们。如今,我每次回家,尽管知道东边的院里已空无一人,但总是要去那里看看,一呆就是半天。我还曾经萌发过一个愿望,把这已经荒芜的院子重新建起来,在此安度晚年,终生用心守护我的这片精神家园。
  但是,愿望终归是愿望。妹妹和大哥曾经把这个想法给已定居在外地的房主人提及,人家坚决表示不愿出让。我想,这里何尝不也是人家的一片精神领土啊!
  周家院,虽然在逐渐地被废弃着,却永远成为栖息我灵魂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