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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18年07月27日
闭门即深山
闭门即深山
  友人杨稳新诗云:“暑日何处去,闭门即深山。无事乱涂鸦,有书做神仙。”只一句“闭门即深山”,便如玉石落潭,石破天惊,心窗即时敞开,眼前豁然一亮,清风扑面而来。
  “闭门即深山。”此句出自他人之口,也就罢了,唯独出自杨稳新之口,就不能不令我会心一笑了。他与我同龄,已官居厅级。相识那年,他是处级,算得上少年得志,但一直到现在,未感觉到他有官范儿,倒觉得他越来越文范儿了。他“范”的不是当下追名逐利之伪文人,而是魏晋以降,大隐都市的饱学名士。他曾师从石宪章习书法,又师从罗国士画月季,后来醉笔山水,乐此不疲。我每见他,言必读书,语钟书画,话多诗词,说着说着,便神游自家山水,津津乐道,滔滔不绝,俨然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听他说话,如听老僧家常话,柴米油盐酱醋茶,禅机伏焉,却无炊烟,我不能不心悦诚服曰:“稳新得道了!”
  不见稳新的时候居多。总要掏空儿,或打开电脑,或翻开画册,把他的山水看个心满意足。他的画,看似简约,却逼近混沌;似乎惜墨,却寓意留白。耐看了十分,便想入非非。有我,无我,有无之相生;似我,非我,我在似与不似间。蝴蝶梦我,我是庄周;我梦蝴蝶,庄周是我。不知画境是梦境,谁解当前即从前?恍惚,眼前山水意,梦里古人心。远景,愿景;向往,神往。掩卷思良久,恍若在蓬莱,我想我是“着画”了。
  天赋稳新奇妙思想,又赐稳新神来手笔。得心应手处,造化宣纸上;任意不恣肆,率性未张扬。诗情悠悠,画意幽幽,分明是从梦中得来,分明是从仙家窃来,分明是从古典诗词中心领神会而来。饱读魏晋唐宋诗文,必能领会稳新山水笔墨用心。他的画并非天造地设,也非异想天开,更非故弄玄虚,而是心灵与神会话,手眼与天贯通,不经意间,便欣然命笔,浑然天成了。被神点化,感同神授;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书法的骨骼,结构丝丝入扣;素描的线条,形体落落大方;诗词曲艺的底色、底蕴,一种清新、万种神韵跃然纸上。多一笔失真,少一笔失神。咦!欣赏之余,再看稳新其人,我忍不住要点赞:稳新不是稳新,山水化育,使他脱胎换骨;稳新就是稳新,山水寄养,使他超凡脱俗。
  山水入心,被稳新揣在怀里,他在哪儿,山水便在哪儿。闭门谢客,超然物外。闭的是雅门,谢的是俗客。一壶茶,自斟自饮;一本书,且读且品;一管笔,想啥画啥。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壶杯在手,乾坤日月全都有了。文达上古意,书通圣贤心。读李杜,李杜如约而至,面对面交流;临二王,二王自天而降,面对面点拨。数千古风流人物,读谁见谁,何其美哉!何其快哉!山水犹如梦中人,写意纸上自赏玩。心里深山幽,画中妙笔新。人间江河纵然污染,稳新笔下依然悦目。闹市任他繁华,我且闹中取静。眼不见的,省却烦扰;耳不闻的,与我何干?万丈豪情,只须展开一张纸;一管笔墨,足可抵消万古愁。
  时下,人心之浮浮,甚于红尘之滚滚。利欲熏得人心醉,直把名利当人生。贪婪如绞索,被套牢了灵魂,就魂牵梦绕;被牵着鼻子,却浑然不知。名利场上如蝇逐肉,未登大雅之堂,已被蝇拍药死。捧场多半当嗷嗷看客,围观只能是芸芸众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名人就能成名人吗?古往今来慕名者,多是痴心妄想人。慕名山水,便趋之若鹜;但逢假日,便争先恐后。山水稍有点名气,几乎都人山人海。路上堵车,车上堵心;车如蜗牛,人如囚徒。登山等同赶集市,看山等于观人头。多半人的时间,多半都花在路上了。不算计过程,只计较结果,结果不是苦果,也未必是甘果。人是进了深山,可人还是人,山还是山,归去来兮,心里依旧空空如也。宛若竹篮打泉水,又似水中捞明月。人生若是,与缘木求鱼何其相似尔!
  忽然想起了一首禅诗:“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就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一语道破天机,悟者自悟,不悟也罢。各人的路,各人走,或许这就是宿命。
  杨稳新“闭门即深山”,那是他的修为,非常人所能企及。他心里本来就有山水,所以“闭门即深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