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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6月15日
一点一画总关情
一点一画总关情
  ○ 伍 强
  颜真卿是中国书法史上继王羲之之后,而且唯一能与王羲之并驾齐驱的伟大的书法革新家,他创造了“颜体”,堪称楷体“书圣”。颜真卿的楷书,如正德君子立于庙堂之上,有衣冠庄重、气度肃穆之气象。而颜真卿的行草书与他的楷书相比,成熟得更早,并且更生动遒婉,有驰骋挥戈、拔剑起舞的叱咤气概,造诣极深,自有境界,和而不流,威而不犯。既不同于六朝那种超逸优游、风行雨散的行书,也不同于张旭、怀素的惊电飞流、龙奔蛇突的狂草。颜真卿往往融楷隶篆籀于行草中,运用中锋、藏锋、转锋于线条内,取笔画的苍劲奇崛,得字形的诡异飞动,化墨色的浓淡枯润,去挥发豪放雄健的英气。
  颜真卿的行草书,流传下来的数量不算很多,据《颜真卿志》载,可考者有猿愿件。从字体看,行楷书与行草书参半。
  颜真卿的行草书为历来的书法家、评论家所推崇,评价极高。宋代朱长文认为“其真行绝妙,所谓如长空游丝,虫网络壁者”,认为他的楷书、行草书,都已达到“逾妙及神”的境界了。明项穆说:“鲁公之行草,率更之真书,长史之飞草,所谓出类拔萃,固非随波逐流者也。”
  颜真卿最著名的行草书,有被后世誉为“三稿”的《祭侄文稿》、《祭伯父文稿》和《争坐位稿》,以及《刘中使帖》、《湖州帖》、《蔡明远帖》、《刘太中帖》、《裴将军诗》等。《祭侄文稿》全称《祭侄季明文稿》,《祭伯父文稿》全称《祭伯父濠州刺史文稿》,都是颜真卿出类拔萃的代表作。
  《刘中使帖》约书于唐大历十年(公元775年),是颜真卿行草墨迹中字型最大的。文曰:“近闻刘中使至瀛州,吴希光已降。足慰海隅之心耳。又闻磁州为卢子期所围,舍利将军擒获之,足慰也。”当时颜真卿年已六十七岁。时在湖州任上,听到唐军两次军事胜利的消息,情绪激昂,书写了此书札。全文分上下两段,上半篇几乎字字独立,自第四行起一个长长的“耳”字直贯一行。情之所至,笔意不断,胸中郁结之气一泻而出,如高瀑直泻,银河落天。后半篇则由行及草,连绵不断牵绕往复,一股磅礴的豪气蓬勃而出。满幅作品充溢着作者得知前方将士凯旋后的无比喜悦之情。在充满了张力的线条和颜书宽博的结构的制约下,使我们更多地从帖中窥出线条运动时的丰润感和弹性之美。这正合了颜字“筋书”的美誉。
  相对于《刘中使帖》的“喜”,而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的《祭侄文稿》则充满了“悲”调。此书是颜真卿50岁时所书的一篇祭文。共计25行,共234字,涂抹34字,合计368字。文稿追叙了颜真卿的哥哥常山太守颜杲卿和侄子季明被叛军安禄山杀害的过程。作者在祭悼兄长和侄儿时,悲愤交加,情不自禁,一气呵成此稿。全文是伴随着颜真卿的情感变化展开的,从开头相对冷静而沉痛的数行行书到结尾连绵不断悲痛欲绝的“呜呼哀哉”的草书,能够看出作者的悲痛之情达到了极点,对亲人不可遏制的泣血哀恸的情感如旋风骤雨,喷薄而出。令人触目惊心,撼魂震魄。
  而这种情感表现在笔画上则是生涩浑朴,厚重苍穆;或杀笔狠重,戛然而止;或连绵牵绕,痛快淋漓;或随手涂抹,不衫不履。恰恰是情感的自然流露,臃塞的情绪和郁积的悲愤使得作品妙然天成。而结字章法上则突出于字形的大小的悬殊,轻重的强烈对比。集结处不拥挤,疏朗处不空乏,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作者情感的大起大落。此时,颜鲁公完全由感性驱使,笔随情而变,不计工拙,无意于佳而尤佳。更为突出的是那浓重而枯涩的墨色。这也许与颜真卿书写时所使用的工具(短而秃的硬毫或兼毫,浓墨,麻纸)有关。而随处可见的“渴笔”恰恰与作者撕心裂肺的悲恸情感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谁又能说得清这“天下第二行书”的得来是人为?是天助?而历历在目的生涩的线条不正是古人所说的“屋漏痕”吗?
  《裴将军诗》可谓是颜书中的另类。不必说它本非墨迹,只是南宋《忠义堂法帖》的拓本;也不必说它因未署款而难于考证的书写年月。单是它通篇那奇伟雄浑、排山倒海、擎天地、动鬼神的气势就让人折服。这是一首赞美唐大将军裴旻的诗。字形和节奏变化莫测,让人不可思议。忽而如雄狮般的沉雄、威武,如“裴”、“制”、“猛”、“腾”、“耀”、“山”、“例”、“匈”等字。忽而如战场上剑拔弩张、腾挪旋转,如第五行“马若龙”、第八行“将军”、第十三行“风萦直回”真是势来不可挡,势去不可遏。正像孙过庭《书谱》中所说: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
  全篇充满了“含韧之力”的线条,圆浑古拙、苍劲老辣,充满了力感。作品中刚健与轻柔,迅疾与徐缓,生涩与婉转,稚拙与遒媚,迟重与轻盈,粗壮与纤细,开张与聚合,茂密与疏朗,这些很难统一的矛盾让颜真卿那神奇之笔调和得如此天衣无缝,浑然天成。字体楷、行、草相杂,违而不犯,大小错落而奇正相生。从首到尾一气呵成,达到了既变化又统一,既紧张跳跃而又从容不迫的境界。
  欣赏这些作品,使人不禁联想到巍峨的昆仑珠峰,奔腾的长江黄河,舒卷自如的阵云,一泻万丈的高瀑。它宛如一首壮美的交响乐以强烈的生命力震撼着你,让人心潮澎湃,难以平静。书法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的功用在此得以充分的印证。此时,谁还会在意它是不是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