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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专栏·一孔之见(23)】
直性子
  微信圈里有一篇被微热点推荐的文字,是关于“直性子”的,我分享时加了这样的按:“直性子是天生的,学不来,也变不了。我就是直性子,但我不为直性子人唱赞歌。固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日久也生分。岁月不倒流,青春难追悔。因为性子直而失去的会很多,得不偿失,却无可奈何。故此,我还是希望自己的直性子朋友时时刻刻警惕,不要指望被原谅,迟来的原谅也没有意义。改变自己是有可能的。起码保持警醒,至少做到克制。要懂得一个道理:直性子得罪不了真朋友,却可能使真朋友受到真伤害!爱朋友,就该约束自己,不能太任性!”
  仍觉意犹未尽。那篇文字的标题是一句话:“直性子能得罪的朋友,不是真朋友!”似乎不无道理,实则经不住推敲。直性子得罪的未必是真朋友,也未必不是真朋友。真朋友不计较是有可能的,这和人家的雅量有关,与直性子的对错无关。总是被原谅、被包涵不是好事,久而久之,再有涵养的君子也会生厌、失敬的。直性子人多半言语如利剑,怎可能不伤真朋友?百人百性,真朋友未必人人都包容、宽容。误解容易误伤,一般都在当下!心灵的受伤是真正的受伤,越是真正的朋友越容易受伤。时间疗伤并不容易,即使被岁月治愈,也会留下后遗症的,我自己就有此心得体会。年轻时我就伤害过一位真朋友,20多年过去了,似乎友情依旧,实际上早就很少往来了。
  我是直性子,恕我有话直说:直性子是一种性格缺陷。直性子大大咧咧,急脾气火烧火燎,说话就像射子弹。所谓“认真”其实就是犯倔,所谓“坚持”其实就是一根筋!就算恭维,也不能说这都是直性子人的优点吧?一些人好心办事,却常常适得其反;一些人动机单纯,却常常事与愿违;一些人不挟私利,却常常被人误读、误解,究其根源,多半与直性子有关。较真就难免与人抬杠,一根筋就难免让对方下不来台。古代忠臣多直臣,直臣就是一根筋,犯言直谏。遇到明君则幸甚,不被理解,也不至于被罢官,即使被贬官后也还有被再起用的时候;遇到昏君就倒霉了,不被理解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要掉脑袋!现代社会,说是人人平等,其实呢?直性子得罪部下,尚且招致怨恨,何况得罪上司呢?中国是人情社会,直性子若与“人情”格格不入,得罪人几乎是免不了的。
  直性子最容易伤害的首先是自己!只要上火,血压必升高,这已等同“自戕”了。满嘴走火,必然惹火烧身。嘴上子弹乱飞,常有子弹反弹回来,自身欲安然无恙,可乎?一些直性子人有话不能好好说,慢慢说,绕弯说,逞一己、一时口舌之快,分明占着理,却越说越没理,也就越说越生气,而生气从来都是自己气自己。所谓“刀子嘴,豆腐心”,事后自慰而已!言语之利剑多半是双刃剑,自伤的几率很大。嘴上甩出去的既然是刀子,几人愿意乖乖受伤?还击是常态,自伤也是常态。我母亲就是直性子,一生不知得罪过多少人,连自己儿女都常常不能理解,遑论他人呢?虽说笑里藏刀,但人世间还是喜欢笑的人居多。
  直性子最容易伤害的多半是自己人!一者,越是自己亲近的人,越容易在言语上失分寸,误以为好心就可以不忌讳,出于至诚至爱就可以不在乎轻重,结果呢?所谓口舌之争多发生在至爱亲朋之中,言语冲突而不管控,升级失控几乎无法避免。骨肉对立,情人分手,夫妇反目,好友疏远,究竟有多大的矛盾呢?常常是为微不足道的事争执、斗气,两败俱伤的结果就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就算疙瘩最终解开了,但光阴呢?青春呢?美好的年华呢?只剩一声叹息了。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冤家捐弃前嫌后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直性子人当然有优点,譬如诚实、厚道、重感情、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等等吧。但优点归优点,并不为直性子人所独有。唯可自慰者,这些优点或者能弥补直性子的缺陷,成为被人宽容、谅解的理由。直性子人富有感性气质,心底柔软(所谓豆腐心),却也比较敏感;重感情,却也重细节;容易被感动,却也容易被激怒。装糊涂,不等于真糊涂;不计较,不等于心里真不在乎;诚心待人,不等于不思回报。与人为善,所以疏于防范;心眼不多,所以不善变通;自尊心强,所以心灵更容易受伤害。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真的吗?果真如此,所谓修养岂不等同白扯、瞎掰?直性子虽说与生俱来,却也并非人性基因,焉有不变之理?既然直性子是一种性格缺陷,就没有理由心安理得。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让自己更富有柔性、弹性,岂不更好?与其寄望于被宽容、被理解,毋宁努力去宽容人、理解人。做人之道,道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