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收假后便是期中考试,看着考号表和时间安排高高在上地被贴在墙上,我又看到了人家隐藏了紧张的镇定和按捺了愁绪的欣喜。
因为我只需复习三门功课,所以相比之下显得波澜不惊。一个人拎着轻轻的提包在走廊里游荡,用某君的话说,好似个“无业游民”。我心下还不很高兴,想着好歹“卖东西”也还有个职业,怎么就是“无业游民”了呢?而后又转念一想——毕业后才要去“卖东西”呢,现在可不是“无业游民”吗?自然也就悦纳这诨号了。
这些日子,天儿变热了。春天真真吝啬,还未尽兴那“漠漠轻寒上小楼”,就到“布谷声中夏令新”了。算算时节也还不对,可树上的花儿是实实在在凋尽了。我虽然记着王半山说的“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但仍为那些落花儿觉着不平——粉绽枝头的时候,人家不去赏你,反怀疑你的颜色;花开并蒂的时候,人家不去赞你,倒去算计你的什么“AaBb”——难道这还不够可怜见的吗?
其实也没柰何。这世上总有一些时机故意不合你,总有一些人故意不懂你。你尽可以去埋怨生不逢时,去做那孤芳自赏的清客,可你拗不过众生相,挣不脱生活场,除了抱守着遗憾去煎熬岁月,去做自己的梦,还能怎么办呢?
这整一个半学期来我就是在做梦。梦里春光明媚灿烂,花木常青。有鸟儿唱着歌捡拾路上的枝条去筑巢,有鱼儿跳着舞穿过水流去畅游。猫儿狗儿在青青草坪上追逐,蜜蜂和蝴蝶分庭抗礼。远处一片山峦绵亘无绝,在望也望不见的地方或许还有一座小亭——但是我始终找不见我在哪里,你在哪里,他在哪里。我原以为人可以在自己的梦境里构建一个乌托邦,可是却发现根本无法把人形镶嵌进去。倘若强行造一个人进去这梦里,他必会去折花,去踩草,去打鸟,去摘果子,甚至在我的亭子里猜疑和算计这满山遍野的植株——真是可怖啊!
可我明明是睡着了,这梦也是我做的,这一切的一切,花鸟虫鱼山石鸟兽,都是我消磨生命之火而臆造的,可我却没有安身之所,那我到底在哪里?
罢了,即使找不见自己,我也确是睡着了。我做着自己的梦,不与旁人相干,旁人也不与我相干。太阳始终不落,我也始终不醒。
今日晌午我去了趟拙玉旧书店,为的是那本四求无果的《三毛作品集》,可巧让我找见了先前郑老师推荐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精选》,于是便一并买下。可爱的老板向我推荐一本翻破了封皮的《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我终于是没把这部书带回家去——我若是个做梦的疯子,便畏葸再生出一个天才来插足我的梦,指点着我所创造的世界并要我做虔徒。
曹雪芹说“春酣欲醒移珊枕”。是否会有一天,有个人猛地抽去我的枕头,迫使我不得不从自己的梦境里醒来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愿我能在你们尽情猜疑和算计那些花儿草儿的时候,于我之梦深深沦陷,而后在一个无人的黄昏里自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