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人 出版:江西高校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年3月 初识春喜,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我还在《天涯》杂志做编辑,一天,收到一篇来自新加坡的自由来稿,我拆开一看,有点惊讶:这是一篇新加坡国立大学研究生写的小说,但却把陕西某知名农民作家模仿得惟妙惟肖!作为祖籍陕西的编辑,我很好奇,就跟作者建立了联系,经过通信往来,才知道这个远在南洋的张春喜原来是中国留学生,而且是陕西人,更巧的是,他的家乡竟然跟我的老家相隔不到20里!
不过,我们神交虽久,见面却晚得多。他在清华大学附中工作的时候,我们曾通过一二次电话,但却一直未曾谋面。2014年拙作《绝秦书》出版后,我接到了春喜的电话,时隔十年之久,才知道他已调回陕西工作,他那低沉厚重的男中音与我们那块黄土地十分般配,我寄去一本书请他批评。也就在这年暑假,我回西安,春喜开车到机场来接我,我终于见到交往了数十年的老朋友。很惊奇的是,虽然我们此前从未谋面,但在初见的那一刻,我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春喜与我对他的想象几近吻合:敦实沉稳,一个标准的关中汉子!
春喜的老家是西府武功镇,这是一个历史文化积淀极其深厚的地方。它属古邰国,是炎帝后裔姜姓的封地,周王朝的发祥地,教稼台、姜嫄墓的历史遗迹佐证着它远古的辉煌。武功的文人名人灿若繁星,苏颋、苏武、苏蕙、康海,个个都名震三秦。坐落在小华山之上的绿野书院曾经闻名于世,是关学创始人张载的讲学之处。武功八景之一的“客山晚照”——唐太宗晒书处,就在春喜的村子里。传说李世民早年在北庙村莲花寺读书,书被风吹落漆水河,李世民赶紧捞起书来晾晒,遂成佳话。而明代“前七子”之一的大文豪康海故居,距离春喜家不过三四里路,两村隔河相望。在这样人文荟萃的地方生长,春喜幼小的心里很早就埋下了文学的种子。
春喜在小学和中学就显露出旺盛的文学才华,他从初中就开始写作,虽然那时的写作停留在中学生作文的水平,大多数都发表在一些作文报刊上,但这说明他的写作起步很早。他高中时语文成绩一枝独秀,发表作品也越来越多,以至于高中毕业前,被胡采、李若冰、路遥、杜鹏程、贾平凹、白描等著名作家联名推荐,免试进入吉林大学中文系学习,这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的文化新闻,一个中学生能因文学创作被重点大学免试录取,这是十分不易的,据说他在当时是陕西省唯一以文学创作成绩被保送到重点大学深造的。
纵观春喜的文学创作,我觉得他老家的一个彪炳千古的人物一定对他产生了巨大影响。暑假中我拜谒苏武墓的时候,我忽然理解了身边陪同我的春喜。苏武身陷匈奴19年,冰天雪地,孤苦无援,如果内心没有一种坚定的信念,他就不可能有持久的坚守和顽强的韧劲,因此也就不会成就他一生的英名。而春喜坚守文学之梦,何尝不是这样呢!春喜自幼聪慧,能诗善文,大学又是名校,后又出洋留学,如果他后来专心仕途或者商道,其前程将是另一番景象。可是,他放不下钟爱的文学,因为文学,他舍弃了高职高薪,因为文学,他的人生几经波折,因为文学,他辗转国外、京城,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文化母土陕西,就像夸父逐日一样,夸父渴死在逐日的路上而不悔,春喜沉醉在文学的路上义无反顾,一直奔向他心中的文学圣殿。他自己也说过:“有一种东西始终在牵引着我,拿我的话来说就是,最终我还是要回到书桌前来写作。写作像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一样,我根本无法摆脱,我最终的目的是读书和写作。”正因为春喜的坚守与坚韧,他在文学上取得了丰饶的成果。早在1993年,他就加入了吉林省作家协会,成为当时年龄最小的会员,之后先后加入陕西省作协、中国煤矿作协、中国国土资源作协,现为陕西省煤化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文化厅“陕西文学创作人才百人计划”入选者,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榆林学院兼职教授。至今发表文学作品300多篇,获得第四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神华杯”第六届全国煤矿乌金奖等文学奖励40余次,作品被选入十多个选集,出版了个人作品集《秦人文集》4部、教辅教材4部;他的一部长篇小说也已杀青,已交出版社。他的评论写得很好,研究对象为莫言、张贤亮、王安忆等大家,也研究贾平凹、高建群、贺绪林等陕西本土作家,发表了为数不少的评论作品,也获了一些评论奖。从他的涉猎范围可以看出,春喜几乎是一个文学全才,小说、散文、诗歌和评论都有建树。
现在即将出版的这本散文随笔集《春花秋月》,让我再次赞叹于作者的勤奋和才情。这本集子可以看作是春喜的个人生活史,同时也是他的心灵史。从儿时故乡的涝池、城墙到新加坡的咖喱和噪音,从小男孩对某位女生的暗恋到成年后家庭生活的烦恼,我们看到了一位一路奔波、心灵激荡的男子汉,他的经历,他的心理,实际上是某一类人(包括我在内)——所谓文学凤凰男的投影,也是一个时代社会阶层分化聚合的剪影。我们出身贫寒,但文学让我们精神高贵,我们经历坎坷,而苦难才是文学的养料,我们奋斗不息,这才是文学昂扬的主旋律!这本集子让我读出了同道之声,也更加清晰地看见了一个文学寻梦者执拗而坚定的身影。
春喜还年轻,无论从生活积累还是写作修养,现在都到了创作的最佳阶段,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始终没有放弃对文学的赤诚和敬畏,这是他成功的内在动力。据说几年前,他和侯波、高凤香一起去眉县拜谒张载墓,三人在墓前鞠躬发愿:要以文学的力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们三人如今在陕西文坛发展势头很好,说明这三位作家都在努力践行自己的愿言。今年暑假的武功之行,最后一站是瞻仰康海故居,当时正是午后两点左右,天气燥热难耐,我们步履匆匆,正要离开,春喜却给我建议:咱们应该去老先生的墓前行礼并默哀,毕竟他是我们的老前辈。在那一刻,我被感动了,敬佩油然而生,我身边这个敦实厚道的男人言语不多,可他的内心深不可测,他一定会写出好作品、大作品来!
我相信我的判断。
(作者系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海南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