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魏荒弩在《枥斋余墨·关于两首民谣》中,记录了一则山西民谣《四香》:“猪的骨头,羊的腿,黎明觉,小姨子的嘴。”读来饶有趣味。
据魏荒弩回忆,这则民谣是他从报纸上采集的,可能流行于晋南一带。至于流行的约略时间段,他没有说明。但我们由这则民谣中体现的民众追求标准观之,估计它的流行时间总在一九四九年之前,至迟也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的改革开放之前吧。
说这则民谣有趣,就在于它以极节俭的文字,扼要而直率地道出了晋南一带普通群众心中认为值得追求的四种美好东西,即所谓“四香”。它的涵盖面丰富,包括:一、口腹之欲———“猪的骨头”、“羊的腿”;二、男女之欲———“小姨子的嘴”(在乡语民谣中提及的“小姨子”,似乎未必如日常称谓中所专指的“妻子的妹妹”,而是以某男的口吻来称呼与其关系昵近的某女);三、休闲欲——“黎明觉”。从创作手法上看,聪颖的民间创作者不仅在结构文字时特别留心做到语句错落有致,还注意在二、四两句的尾字押了韵,这就让人读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收到易诵易记的效果。
民谣是民俗事象和民众心声的载体。通过这则民谣,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彼时群众对“四香”心心念念希冀获得的那般渴求之情,用一句毫不夸张的话说,这不就是彼时晋南社会民众心目中的小康标准吗?
“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标准,固然比“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标准低得多,但由低标准向高标准的攀升过程,是需要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坚韧不拔的努力。后人回观这一艰难的跋涉、爬坡过程,间或,也许会感到前辈当初确立的奋斗目标实在不够宏伟;但心平气静之时,依然会对前辈的行为标准充满理性而宽容的认知;对前辈们的每一步艰难、扎实的迈进,则必然产生由衷的敬佩。我们今天的文明,不就是这样日积月累得来的嘛?
正因为如此,我们有必要记住,在晋南文明发展史上曾有这样一个坐标,那就是:“猪的骨头,羊的腿,黎明觉,小姨子的嘴。”别嗤笑它的标准不高,它确实是彼时晋南人精神向往与行为追求的一种美丽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