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是人类文化史上独特的艺术形态。老子《道德经》开篇即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如果“众妙”也包括艺术的话,那么这个“玄”就是一把钥匙,让我们从中国古典哲学这个源头看一看中国画的最初道理。黄宾虹总结得更好:中国画的奥秘就在太极图中。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全部的艺术规律都是辩证的。我们生活的世界也由辩证规律组成,这个道理恰恰也是笔墨艺术规律的核心。中国的笔墨文化就发端于这个太极图一般的辩证法中。如果我们把“道”理解成“规律”二字的话,中国人的世界观必然形成了中国画的笔墨文化。
中国画的社会文化价值是精神、是境界、是永恒。中国画强调的是“心印”,画面的空间形态是心灵的显现。中国画传达的是一种生命体验的象征,其图像可谓是一种生命符号。通过符号化和比兴化的艺术手法把对生命的感悟与灵动凝聚在绘画之中,使人们通过观画来领悟其中所蕴含的生命气格。本文将从对自然生命精神的理解和认识与自身生命意义的体验和追寻的角度,探讨中国画艺术所表现出的“形”与“神”、“虚”与“实”、“动”与“静”、“有”与“无”的和谐关系。
一、形与神
形与神是中国画论最主要的范畴之一。观中国绘画史,形与神的关系一直被历代画家、评论所重视。本质上讲形与神的关系是客观物象与主观精神的关系问题。要真正解读中国画的形与神关系,离不开人、社会、自然的考察,方能一窥其真相。历史的看形与神关系,可概括为三种情况:一是重形轻神论。二是重神轻形论。三是形神兼备论。下面分别论述:
1、重形轻神论。最早涉及到“形”概念的是先秦时期著名思想家苟况他在《苟子——天论》中提出:“形具而神生。”,而后东晋顾恺之以朴素的唯物主义美学观点提出“以形写神”的“形神论”。顾恺之认为,神存在于客观本体的形象之中,神是通过形象表现出来的;没有形,神就无从寄寓,只有准确描绘人物的形、动态才能表现其思想情感、内在气质、精神世界,否则形伤则神失。顾恺之还说“空其实对则大失,对而不正则小失,不可不察也。”顾恺之画论在当时的重要意义,不是提倡发挥主观意识的“神”,而是强调客观对象的“神”,强调的是美学原则和创作规律,为中国传统绘画批评奠定了理论基础。
2、重神轻形论。唐代画家、绘画理论家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论画六法》中解释了“神似”与“形似”的关系。他明确地指出,作画应该“先神后形,以神写形”。他还说:“古之画,或能移其形而尚其骨气,以形似之外求其画。”特别是“文人画”出现以后,“重神轻形”成为评画的主要标准。
3、形神兼备论。形神兼备是中国画的审美理想追求,也是中国画美学传统的精华。石涛在《画语录》中说:“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所谓“神遇”,是主客观的高度统一,是指自然山川之形神经过画家的感受、提炼、概括,变为画家胸中的山川形神。形神兼备的作品是“我化为物”“物化为我”两相交融感应后的“神交”,它是客观物象“他神”与画家主体情思“我神”的完美结合。
总之,中国绘画离不开人文环境,绘画理论中“形”与“神”的关系,其实都离不开辩证统一的精神实质。形与神,何者为重,从艺术审美评价方面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看法。反映在美术理论上,所探讨的范围,所论争的内容,以及艺术趣味、审美观等都有分歧。这正是艺术的魅力之所在。
二、虚与实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老子第二十八章),“计白当黑”的布白方式,是中国画区别于其他国家民族绘画的一个重要标志。中国画的布白智慧是在传统哲学影响下的自觉。画面布白的处理可以扩展空间的表现力,也是一个增加画面层次的手段。因此,中国画的留白之美是在黑与白、阴与阳、虚与实的互补关系中显现的一种对立统一的和谐美。
清代画家王学浩在《山南论田》中说:“大抵实处之妙,皆因虚处而生。”这句话辩证地道出了“空白”是通过虚实相生来创造意境的。“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的空灵的艺术手法,暗示着画外生命的精彩多样。宗白华先生在《艺境》中说“中国画最重空白处。空白处并非真空,乃灵气往来生命流动之处”,也就是说中国画中的空白并非纯粹的空无,它是作者艺术表达的方法,代表着中国传统的宇宙意识,是中国人心智具体化,创造了一个韵味无穷的虚境。“虚境”是“实境”的升华,体现着中国画作品意境创造的终极目标。在画作有限物象的内涵中,表达着无限的“象”外之韵和“意”外之妙。“虚境”与“实境”的相互制约、相互映照,幻化出无尽的妙趣,给予观赏者以想象和发挥的空间,正所谓“此处无物胜有物”。
三、动与静
中国文化固然有主静的属性,但也绝非是纯阴极静,而是在静谧中又隐含着生命的律动。在中国画中,动与静相因的手法可以说是其创作上的一个特点。即静中有动,动中寓静。好的中国画作品,不论是人物画、花鸟画,还是山水画,都体现着动与静相因的艺术辩证法。动与静相因是传统绘画产生“气韵生动”的重要艺术手法。动与静关系以多样的方式存在画面中:画面结构、造型结构、笔墨结构等都能从动与静的角度去分析和理解,把握对宇宙生命本体的探索。
苏轼在一首诗里这样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绘画中的动与静,均源于对形式美的追求,是画家心灵以及对人生感悟的体现。中国画的创作正是遵循着动中的极静,静中的极动,动静不二的法则,直探生命的本源。
四、有与无
有与无的对应关系,构成中国艺术与美学的一个基本的理论支点。石涛语:“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夫画从于心者也。”要想达到无法生有法之境,首先应立“心”。因为无心则无境,无境亦无心,心境相依,方可见地。只有认知“心即是一”这个道理,方可成为“从于心者”,才能做到“盖以无法生有法,乃至随心所欲”。禅宗讲究提持心印,见性成佛。“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讲的就是有与无的对立统一的关系。
中国画讲究气韵生动,画作中常留下大片空白给“无”用。无是空间,是有的比对物,是构成画面气韵生动的重要因素,是艺术欣赏中进行二度创作的想象空间。有因“无”在这里意蕴得到了延伸。那“踏花归来马蹄香”“咫尺千里”“山高水长”“长江万里”“山势雄伟”“水势浩荡”等都是由无中见大千世界,靠的就是“空白”无的力量。有与无的辩证关系构成了艺术的基本法则。
五、结论
当代书画艺术理论家姜澄清先生说:“艺术的价值,在于净化人心,净化人际关系,使‘我’与‘它’或‘他’之间,处在一种高尚而愉悦的氛围中。”艺术具有与宗教同样的功能,让人心归于澄明和至善。通过以上对“形”与“神"、“虚”与“实”、“动”与“静”、“有”与“无”和谐统一法则的探讨。得出中国画艺术离不开一个“道”字,道是什么?道是中国画家追求的至高境界,是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人与社会关系的核心。画之道即是做人之道,含纳天、地、人之精、气、神,包括着人文意象和人格旨趣,体现出的是一种文化精神。画家用笔墨反映人心、人性的寄托。真意超越于物质和事相,天、地、人合而为一,自然灵光瞬息注入内心,拥有的只是那一片尘埃落尽淡然回归的寂静,由空寂而萌芽,油然生出心中欢喜。在收放有度、张驰有节、不偏不倚的表达中凸显出中和之美。以此为旨,展示了一个画家的理想人格。画家的学养与修为是终生课题,“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在不断修养下千锤百炼,才能淬火,“百炼钢化作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