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韦:“70后”,西安市作家协会首批签约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曾从事媒体工作十余年,现为自由写作人,入选陕西省百优人才计划。 左辰琛 摄 
陕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策划出版的《中国动力》是一部以火箭发动机研发经历为主线,记录中国航天发展历程的史诗作品,被誉为揭秘中国尖端军工制造的好读本、了解中国航天发展的一手资料。它让众多航天工作者和无数普通读者热泪盈眶;它从全国47万余册图书中脱颖而出,入围央视2016年度“中国好书”评选;它名列2016年度陕西十佳图书首位;日前,它又被中央宣传部办公厅、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办公厅列入2017年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选题名单。
中国航天之父钱学森曾对航天工作者说:“这是一个宏伟的、具有远大前途的事业。投身这个事业是很光荣的。大家既然下决心来干这一行,就要求大家终生献身于这个事业。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干我们这一行是出不了名的。所以大家还要甘当无名英雄!”《中国动力》正是一本为无名英雄立传的作品,它的作者赵韦,则是一位曾经生活在航天大院中的“70”后作家。
航天人的故事应该被记录
文化艺术报:您在《中国动力》的前言中提到自己是航天子弟,是曾经的生活经历促使你写了这本书吗?
赵韦:其实我是被动接受这本书的写作任务,不过,这也与我过去的生活经历有关系。出版社的韦禾毅、屈奇主任知道我是航天大院儿里出来的,所以才找我写这本书,算是互为因果吧。
文化艺术报:创作这本书对您个人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赵韦:中国有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群落文化,因为单位有自办的幼儿园、学校、商店、食堂、锅炉房、澡堂,甚至还有自己的派出所,完全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社会,形成了一个个封闭的“大院儿”。根据不同的群落分为“部队大院儿”“工厂大院儿”等等,航天单位也是自成体系的“大院儿”,大院儿里很多第二代、第三代人,从一出生就在这里生活,没有第一代人那种“老家”的概念。对这些人来说,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可是家人都是跟着单位走的,单位搬到哪儿,家就搬到哪儿,所有的朋友、同事、社会关系也都在这个单位里,所以这个单位大院儿也就相当于家乡了。
我从小生活在航天六院的大院儿里,这本书也是以这个大院儿里的人物经历去反映中国航天60年发展历程的,其实就是在写“家乡”,在写我熟识的“乡亲们”。
其实写这本书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这批人本来就应该被写出来,也值得去写,他们才真是中国的脊梁。老一辈科技人员携家带口定居偏远山区,在那里研制飞向太空的火箭发动机,而隔着一堵围墙,当地农户还赶着耕牛用直辕犁耕作,这两种生产手段隔着两千年的时空差距,就这么奇特地被捏合在了一起。那些科技人员中很多是海外留学归来,或者在北京、上海这些大都市工作,都见识过浮世繁华,但国家需要他们去山沟过与世隔绝生活的时候,义无反顾就去了,而且他们都是做好一辈子在那里的打算的,自己一辈子在那里,子女后代可能也要一辈子在那里,他们都没有在乎过。
这本书不是为一个单位或一个小群体立传,当年三线军工系统上千万的科技人员、技术工人都是同样的生活状态,都是这种为国献身的精神。我根本不用去塑造“高大全”的形象,如实地把他们的经历写出来就足以震撼人心了。
描写失败意欲何为?
文化艺术报:《中国动力》中描写了多次火箭发射失败的经历,这在以往的相关作品中似乎并不多见。
赵韦:我觉得这可能与过去特殊的政治环境和宣传目的有关,以前的发射任务不仅是科技能力的展示,更是一种威慑力的展示,当然不能说失败。现在我把几十年前的失败写出来,并不是我有多大的胆,而是时过境迁,那时保密的事情现在已经解密,可以说了。而近些年发射失败是公开报道的,因为现在液体火箭大多用于科技探索任务或商业发射任务,商用科技必须尽可能地透明,让更多人了解,所以在报纸、网站上都能看到,甚至还有电视直播。我只是将亲历者讲述的细节写出来了。
其实写出第一稿的时候,航天部门一位审稿的领导也提出过异议:“你写这些失败的事例意欲何为呀?别人看了后会对航天人有什么印象?”我跟他说,写出这些失败,就是用事实告诉大家,航天事业到底有多难、多艰苦,航天人有多伟大。你们总说航天人不畏艰苦,苦在哪里?说当年吃得不好、住得多差?那不叫艰苦,上世纪90年代以前,中国人过的都是那样的日子,航天人其实是获得国家特殊照顾的群体,住在三线山区都有特供的粮食、副食品。航天的艰苦,在于当时中国工业基础水平较低,缺少基础研究的支撑,没有高性能的材料,没有先进的机床设备和加工工艺,在几乎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制造先进的运载火箭、战略导弹,这才是航天人面对的真正的艰苦。当年的航天人,凭借世界三流的工业制造能力,经历无数次失败,却依然坚持不懈,最终造出接近国际一流水平的火箭发动机,这才是真正的厉害!最终他们也认可了这种观点。
文化艺术报:创作过程中有什么遗憾吗?
赵韦:如果说遗憾,那就是写得太过用力。好的作品要会留白,要相信读者的智商,这本来是我一直追求的,但这本书写自己熟悉的人,写自己的“家乡”,写得有些啰唆。第二个遗憾,就是受容量所限,很多人物和精彩的故事只能舍弃。
再一个遗憾,就是觉得动手写这本书有些晚了,其实10年前我就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老一辈的专家们都还健在,思维都还清晰。我真正开始这本书的采访工作时,很多老人已经离世,还有些老人已经记忆衰退,一生的经历都随之消失,永远不再为人所知。我觉得,这对于我们的历史来说都是遗憾,历史不仅要有宏大叙事,更应该有最基层民众的生存状态,那些有血有肉、有温度、有脉搏的故事,才能让历史更加真实。
用文学展现科技的世界
文化艺术报:《中国动力》之前,您已经创作出《十一维空间——物理学家侯伯宇的多维人生》这本描写科学家的主题报告文学,据说也获得了不错的反响?
赵韦:《十一维空间》这本书也受韦禾毅和屈奇两位编辑的邀约,2012年开始着手,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完成。那时,正好陕西省作协举办第一届优秀作品评选,我就报送上去了。其实我是个文学圈外人,此后就再没关心这事,没想到有一天接到省作协电话,让我去参加颁奖典礼。领奖时我才看到,这本书名列报告文学类第一,颁奖之后有位评论家对我说:“你这本书写得不错,参加评审的评论家一致通过。”
文化艺术报:您目前写了两本书,都是“高科技”类的题材,并且内容都通俗易懂,这和你的专业、兴趣或者生活环境有关吗?
赵韦:其实毫无关系,我不是理工科,更不懂理论物理,虽然我是航天子弟,但火箭方面的知识也所知甚少。在写书之前,我对这些专业的所知几乎是零,都是在采访过程中不断学习才了解的。
写科技类作品,首先得搞清楚自己要写的是什么,再想办法让读者也看明白。科学的表述与文学的表述是两码事。对于科学家来说,他讲述的内容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学科知识体系,但写作人必须用简短的篇幅、形象化的语言让普通人都看得懂。比如《十一维空间》中有一段描述侯伯宇先生研究的理论物理学到底是什么,我就用大厅和门进行比喻物理学的分支:推开这扇门里面还有很多门,又推开一扇门,里面还有很多门。评论家李星老师看后,很认可这种形象化的表述方法。
描写细节是为了还原时代 文化艺术报:您曾经做过十几年记者,现在又成为作家,您从事写作这么多年,有什么创作心得吗?
赵韦:我还真没总结过创作心得。不过,我现在的非虚构纪实写作有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做记者时的历练。我这两本书的责任编辑屈奇是我过去在报社工作时的总编,他经常派我采访农村发生的新闻事件,他说,就是因为我没有在农村生活的经历,才能跳过那些鸡零狗碎的是非,抓住背后具有社会价值的东西。无论是在报社写稿,还是现在写书,他都跟我说:不能为了细节而写细节、为塑造人物而塑造人物,写人物和细节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还原时代。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心得。
文化艺术报:接下来有什么创作计划?
赵韦:其实我没有创作自由,就是被韦、屈两位编辑所“胁迫”,很“委屈”地写出版社给我的选题。目前正在筹备创作的还是一本关于航天科技工作者的书,上一本《中国动力》主要讲述运载火箭的研制,这一本主要讲述战略武器的研制,因为这是保密级别非常高的领域,所以采访和写作难度都比较大。目前已经完成了采访工作,相关单位正对采访资料进行保密审查,过审之后才能动笔。这期间可能还会参与陕西人民出版社策划的“陕西故事”系列丛书的写作。
文化艺术报:写完这本之后就不写科技题材了?
赵韦:那倒不一定。其实,我很愿意继续写科技类的题材,主要看有没有好的选题。一个国家的强大,依靠的是什么?绝对不是靠房地产或者廉价劳力的代工厂来支撑,一定是依靠强大的科学技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陕西是个文化大省,但文学作品以“乡土题材”居多,其实陕西也是科技大省,高科技人才总数仅次于北京,但陕西写科技、科研人员的作品却不多见。现在国家强调“科技兴国”,文学界也该有更多的科技题材作品,让更多的人了解科技、爱上科技并投身其中。一位在大学当教师的朋友对我说,他同事的孩子刚刚升入初中,花了几天时间看完《中国动力》,立志一定要当航天科技工作者。我听了特别欣慰,能让一个人确立自己的人生理想,这是对我和这本书最大的褒奖。
文化艺术报记者 倪尧 左辰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