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老一少嬉戏打牛。牛是木牛,形似圆锥,大小如握紧的拳头,在地面上对峙而旋转。老少皆屈曲腰腿,一个鞭梢低扫,一个鞭子高悬,力道合和,如玩太极。画面不着重彩,只在昼白里显现笔墨的疏朗与写意的流畅。一老一少,身心一如,万念一系,只在木牛长久地旋转。老者老态龙钟,却腾挪柔韧;少者生龙活虎,却也出手老道。和谐地对抗,对抗得和谐。隔代人的天心天趣在嬉戏中淋漓尽致,形成一种绝妙的生活写真交响乐。
心琴画册里极普通的一幅画,信手一翻,心灵上便蹦出上述的文字。你不能想象这是画出来的。线条不似线条,倒像无形的旋律被还原为一种想象的音波,自然地延伸,恣意地扩张,一收一放得心应手,一动一静浑然天成,让人想入非非,而心向往之。色调又像极了音符,排列组合而活跃,相辅相成而生动,柔和得像云滤了的晨光,轻盈得像雾浴了的朝露,依附而融合,活动而稳定,旋律波涌而信息密集,逼真于生活的原始生态,而率真于人心的明净透彻。明心见性,皈依真元。这样的画,只能是童话世界的醉心痴想,只能是魔幻现实的孤心遐想,只能是浪漫情怀的慧心妙想。这样的画,不弄玄虚,不玩技巧,不屑于摹仿,不拘于章法,追随思想,道发自然,任意驰骋,随心速写,冲动便走笔,沉静便着色。画到心里去,蝴蝶翩跹舞;庄周梦蝴蝶,蝴蝶梦庄周。“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画里有话,画里有心,画里有梦,画里有挥之不去的琴声琴韵。峥嵘岁月如诗如歌,玫瑰人生似梦非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无忧无虑,恍惚昨日玩尿泥;有情有意,仿佛今日弄画笔。这样的画,是琴的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是弦的音,“此时无声胜有声”。心不由得醉,眼不由得湿。久久不能放下,悠悠豁然开朗,寻思我是画中人,画中人是我了。
于是画中人作如是想:“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尖上,何不与君指上听?”苏轼的诗,分明是吟心琴的画,分明就是画外音。自古而今,琴画一家,不分彼此。天地有心,附和人心,不能琴便画,不能画便琴。画者叫个心琴,天意必在画里!琴声琴韵,充盈琴心;琴情切切,琴意绵绵。日积月累,才情并茂。天赋丹青手,造化钟灵秀。手到琴来,琴声转移于笔端,琴韵传递于色素,琴魂寄托于画风。这就不难理解了:她笔下的线条、色调总是不能安分,不能束缚,不能混淆。静中有动态的平衡,动中有静态的支撑;真气积聚而畅通无阻,底蕴丰富而张扬有度;流动中不压抑人的形神憨态,安静里不粉饰人的本来面目。她画人,老农孩子居多,形色远离现代,精神却超越时空,久违了的一方风情,别生一种宜赏宜玩的雅趣;她画景,乡村田野居多,着色不刻意于鲜亮,却让人心明眼亮,又魂不守舍,相信了月亮还是故乡明。她画生活,生活琐碎,却有着得意的滋润;她画爱情,爱情平淡,却有着如意的圆满;她画世俗,世俗庸常,却有着禅意的回味。一脉清流,一抹白云,一爪梦痕,一声空谷回荡的村笛,都能在心琴的画里,释放出一丝一缕的美意、天意、如来意。
“管却自家身与心,胸中日月常新美。”毛泽东的话,说的也是心琴的画。画里有心,所以常新常美;画里有琴,所以动人心弦。在常人眼里,人生如梦;在心琴眼里,人生如画。心琴的画,是心里的琴画,是琴里的心画。说白了,心琴就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