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刘德寿
平凹主席到陕南渔渡溶洞的时候,天是阴的,水是绿的,而山却是墨躍色的深邃,又静得出奇,潮得氤氲而绚丽。此时,整个归仁山中的长河坝里,从覃家崖,猫儿寨,大河口,坟厅子以东的沟壑野岭,田园乡村,都在这样的时刻显得静美、低沉、峻俏而又高贵。
溶洞脚下,长河坝的悬崖边,那一条路,笔直的宽宽的爽爽的那一条路,已经苦不堪言地堵塞了六年,也等了六年。六年了,这千呼万唤的龙福宫,这地心深处的大峡谷仍然揭不开她高贵而神秘的面纱。以至于,一处世界性的地质文化遗产,就那样众说纷纭地浮沉、起落和漫漶。
再后来,不知是不是神的指使和上帝的眷顾,有一天,一对高贵神韵不离不弃的夫妻老总和一位优秀的巴山儿女,他们鬼使神差或鬼迷心窍地钻进了貌不惊人的渔渡溶洞,这一去,深藏万古的龙福宫啊,她在走出地心大峡谷的时候,时空就已经注定,她等来了有缘人,等来了高贵而纯朴的有缘人,也等来了自己千呼万唤的新主人。
从此,这山旮旯里的长河坝,这淡淡的,潮潮的,荒荒的,湿湿的长河坝里,终于有了它別开生面的问鼎,有了它敞开胸怀的诉求和契机,有了它实至名归的撼动和征服。
这时候,文曲星的光临,鬼才的慕访,独侠客的亲近,就使得万古不言的渔渡溶洞有了绝世的内涵,有了大翮扶风的境界,有了哲学和美学的双重理趣和风格。
老实说,初具规模且在续建的渔渡溶洞,当我们姑且称它为龙福宫的时候,我们的祈祷,已涵盖了龙的子孙洪福齐天的追怀梦想和坦荡。一处陌生而素朴的老山沟里,一处简单但景致绝佳的长河崖畔,它竟然珍藏着举世无双的世界性的地质文化遗产。在我不厌其烦地向平凹主席举荐而呈述的时候,我感觉,走遍奇山秀水,邀访世界奇观的平凹主席,他多少有些半信半疑或言不由衷的感觉。问题是,平凹主席挂满了头衔,全国政协常委,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国际国内多所大学客座和名誉教授,又是国际性的知名作家,他的行程和到访,其意义和他的含金量我们实在无法低估。好在,面对渔渡溶洞,公元二茵一七年七月五日的下午,在参加完《班城散记》和《风从巴山来》的作品研讨会后,下午五点,平凹主席一行数人,在没有官方人士陪同的学术氛围中,平凹主席如同一位普通的游客,他在长河坝宽敞而空阔的公路上,和我们,还有从吉、吴微、永利、文军、胜青,有探索渔渡溶洞的首席代表宁老汉,他是渔渡溶洞神秘问世的功臣,是长河坝的功臣,是群山沸腾理想高迈的功臣。我让他当向导,完全是出于对于平凹主席的安危,对于深藏不露的世界性的地质文化遗产的明理和透析,是一种全方位的引领和诠释。
对此,宁老汉宁静致远,不负重望。我于是向平凹主席讲了一则有关宁老汉的真实故事。那一年,我们在渔渡老街聚会就餐,席间,一位幽默风趣的民间支客司,为了打趣,他故意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阮老师与宁大哥安排到同桌同凳就餐,席间,出于礼节,这位美女老师腼腆地问道:
“这位大哥,你贵姓啊?”
“我姓宁。”心直口快的宁大哥就这样回答。岂不知,宁大哥话音刚落,那位阮(音“软”)老师便满脸通红地破口大骂:
“你妈的个屁,真不是个东西!”美女出言不逊。
“这位妹子,你凭啥骂我!”宁老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个东西,老子姓阮,你就姓宁(硬)!”女子话音刚落,便引得饭厅哄堂大笑。事实上,这女子误会了,此时的宁大哥,他就是姓宁,只不过,我们大多数时候读成了硬。
宁大哥平白无故挨了骂,但他不当回事儿,谈笑了之。但这则故事却千真万确地传了下来,直到平凹主席来到了溶洞,来到了宁老汉用青春用心血乃至用生命探索而发现的渔渡溶洞,这则故事才无巧不成书地让平凹主席一行目睹了宁老汉的风采。
沿着栈道登临,这现代栈道却融进了枯藤、绝崖、老树的苍古。在树丛里,平凹主席始终捷足先登,一直引领着我们向上攀登。我知道,溶洞的出入口近在咫尺,垂直距离不过百步之遥,但若沿栈道环山而行,它就有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感觉。其间,那些老藤,那些古木,那些高悬万仞的巉崖峭壁,它们在崎岖栈道的穿越中,依然保持了良好的生态和秩序。我认为,这是渔渡溶洞在筹建初期的最好格局,原生态的维护,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觉醒,也是大自然寄予人类应有的生命自觉和悲怜情怀。
近十年前,平凹主席到镇巴采风,那是汶川大地震刚刚过去的两个月又五天。那时的平凹主席在中国文坛褒贬不一,杂说纷纭。但他始终是大陆文坛一道独立特行的风景,这却是不争的事实。近十年后,平凹主席再来镇巴采风,却带着一大堆的头衔。问题是,身份的变化,地位的崛起,名望的高翔,平凹主席的精神和低沉却没有变。十年了,六十五岁的老人,中国最伟大的作家,他的形象,他的举止,他的心态,他的神态竟然缓缓如初,和蔼如初,亲切如初,温馨如初,低调如初啊!
面对一位伟大的作家,一位品质如初的老人,我在溶洞的检视和解说中,尽量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尽量让平凹主席自己去感受,去领略,去认识,去见解。到最后,我们进入溶洞最深处的大峡谷,但只能说,即就是如此,我们探访的资源也只能是渔渡溶洞的冰山一角。但就是这冰山一角的壮观和震撼,平凹主席也感到不虚此行和心满意足了。想想,在他面前,什么燕翔洞啊,什么人工雕凿的通江溶洞,什么炒得火热而不切实际的天坑群,什么亚洲奇观,什么世界奇迹,也不过如此,但若与渔渡溶洞相比,在世界性的地质文化遗产面前,这天然的迷宫,在世界性的溶洞群里,都能够独领风骚、冠绝天下,也就不足为怪了。
下午,我们在渔渡新街相聚,依然没有惊动民间和官方。南乡这片沃土和南乡历史的厚重,能够承受和接纳平凹主席的造化和探访,是这片土地旷世盖古的呼唤和风流。是的,这片土地,方圆不足百里,然在星子山以西,归仁山以北,班城以南的地方,仅仅一个南乡县治的怀抱里,四面环山的山涯里,早已大雨倾盆,洪流滔滔,唯渔渡溶洞的南乡周围,偏就滴雨末落,风清气朗,观光顺畅。否则,平凹主席的溶洞之行便会束之高阁,谈何容易?难怪,平凹主席风趣地说:
“我们来了,老天就会睁眼,它不会下雨了!”
老天有眼,在南乡盆地四面环山不足百里的以东以西以南以北的崇山峻岭中,大雨如注,阴沉雷鸣,唯南乡这片神奇的土地,在平凹主席造访渔渡溶洞又最需要风和日丽的气候时,南乡土地,滴雨未落,爽爽宜人。
在茫茫群山的腹地深处,我们置身于千奇百怪的地心大峡谷,而在峡谷的入口,盛夏时节,溶洞成为天然的绿色空调,一股涼凉的气流扑面而泻,站在山根,置身崖畔,这凉透心肺的龙脉奔涌,俨然地心大峡谷波翻浪涌的呼吸,简直就是大地母亲送给子民的清新剂。面对气流,我明显感觉,平凹主席有过停留,有过短暂的享受。这种驿旅之中的慢节奏,是平凹主席的性格使然,还是平凹主席对于生命体验的慢思考,深思考呢?我不得而知。
总之,平凹主席从地心深处的大峡谷归来,是在思索什么,牵念什么,祈祷什么吗?哦,对了,在唯有悬崖百丈冰的神奇世界里,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辉煌中,在具有阳刚之美,又具有阴柔之美的哲学世界里,渔渡溶洞里的纵深峡谷之中,有一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世界级伟人,无数次地俯瞰,我感到,要么,它是托尔斯泰的化身,要么,它就是平凹主席的愚朴憨厚的缩影。面对峡谷,面对母亲的心脏,它虔诚膜拜,亿万年叩首,在永恒的黑暗之中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等待着一位平凡而又高贵的探索者或探访者出现。
是的,这位探索者,就是宁大哥,宁老汉。我想,在渔渡溶洞的对外开放中,历史应该给宁老汉镌刻一座探索世界地质文化遗产的丰碑。而这位捷足先登的探访者呢?他就是中国大陆文坛的独侠客,是我们仰慕一生的平凹主席。
哦,地心深处,那一片奇异的世界,就像群山起伏的茫茫沟壑,到处垂挂着帷幕和瀑布,又由远及近大小不一地遍插着蜡烛,它像黑暗中的石林,又像时空中的玉笋,但它更像地狱深处没有点燃的民族火炬,这火炬,它没有燃烧,也没有照亮这永恒的黑暗。它之所以如此,在前苏联勘探而深钻地球心脏的时候,万米深处,那诡异的吶喊和呼唤,是不是在提示人类,我们的地球,人类的老祖母,她的心脏,你就別去惊扰,別去玷污,別去拂拭她最圣洁的灵魂,別去揭开她最神秘而高贵的面纱。也许,这就是胡总夫妇有缘她爱上她并原生态地护卫着她的原因,亦是平凹主席抗拒烟瘾,不愿点燃那象征民族火炬的香烟最直接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