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陕北佳县出发,过黄河大桥,便进入山西境内。短短几日,我们在陕西、内蒙、山西三省行走。古时喜欢行走的多是文人和僧人。僧人向西走。文人则漫无目的地行走。想象着古人的行走是如何的艰难。或骑马或骑驴,一日里走不到我们一小时的行程。但那又是一番令人向往的景象呢!
我们在黄河东边行,黄河在我们西边流。太阳照在水面上,闪出黄亮亮的光。这是黄河最平静的一段儿,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沿岸则是一片一片的枣树林。疑心着这黄河岸边怕是只能生长枣树。儿时常常在芦河里耍水,大人们就咒骂:“操心把你们推到黄河边去吃枣!”
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是山西的碛口古镇。车却在半道儿嘎地停了。问:是到碛口了吗?回答说:没有。是九十九孔半窑村,看看吗?
奇怪的村名儿,一定要看看的。
村子就在路边,三个、五个的老者就蹲在村口吃旱烟。见有陌生人的到来,就齐刷刷地站起,问长问短。说是河对岸的,老者们皆点头,说:知道,是榆林来的客人嘛!遂主动当导游,领我们进村。
这是我所见到过的唯一一处只有窑洞,没有房子的村落。窑洞多已破败,枣树却长的旺盛。叶子油油地绿,一嘟噜、一嘟噜的枣儿挂满树枝,枝桠就都弯腰致敬的样子。正是八月,枣儿泛出奶白色。若是到了十月,那枣儿完全红透,将是如何的诱人呢!
我最为关心的是怎么就起了这样的一个村名儿?问了,却引出两位长者的争论。高个儿的说:就是随便起个名儿。农民,没什么文化,这里有九十九孔半窑洞,就这样叫了。如同“三十里铺”、“二里半村”一样。
矮个儿的则不同意,戏称高个儿没文化。说自己年轻时曾是民办教师,知道这村名儿的来历。点燃一袋烟,深深吸一口,说:大约是明末清初,村里出了大人物,在朝廷做官。有钱了,就思谋着为村里做事,捐出数千银两,欲为村里修建100孔窑洞。说来也奇,其它都修好了,唯独最后一孔却坍塌三次不能合拢。无奈,只能倾靠而成半孔窑。遂起名“九十九孔半窑村”。
如今,有了新村,大多人已搬出。众多的窑洞已成遗迹。只有几位相信着这里风水好的老人在居住。残留着的门楼儿、拴马桩、照壁上的石刻仍然十分精美,显示着当年的豪华与富贵。
有妇人掀帘而出。问:是城里来的?妇人头发蓬乱,看见我们,慌的用手捋头发。趿拉着的红色的拖鞋硕大,那脚趾就伸出鞋外,及至地面。妇人极力劝我们买走她门前的一对儿拴马桩。问价,说3000元。高个的老头说:你疯了?两疙瘩石头,就敢问人要3000元?把你卖了,值这样的钱?妇人说:这是文物哩!前些日子,就有城里的画家要买的。我?呵呵,我能值那钱?我就是倒贴钱,怕也没人要了!
随行的朋友对这破败的窑洞并没有什么兴趣,催促赶路。说这是临时停车,目的就是尿一泡尿。
汽车在土路上疾驰,车后冒起遮天的黄尘。朋友在车的摇晃中发出鼾声,我却思想着这半孔窑洞……
我们常常期盼着一切的圆满,理想着自己的理想。然而,现实中又常常给我们留下太多的遗憾,像这九十九孔半窑一样……
(李和生,著名书法家、散文作家、书画评论家。陕北米脂人,供职于有色西勘院。现任西安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书法家协会外联宣传委员会副主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安中国书画篆刻研究院副院长,西安文史馆研究员。著有《历代名碑技法》、《少儿书法》、《心航墨痕》、《李和生书法集》等书法专著。西安市“德艺双馨”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