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乡下,有拾粪的习惯。那时化肥少,家肥是宝。当时牲口也多,路上常遗有牛粪马粪驴粪羊粪。大人闲了拾,我们小孩也学着拾,提个小竹篮,拿个小铁铲,在各条道路上转悠,既玩耍了,也给家里帮了忙,这样跑腿的事情很适合我们小毛孩来干。
牲口吃的是草,粪便并不很臭。羊粪颗粒小,颇像现在的黑巧克力豆,费事费力还不好拾。因此我们都比较喜欢体积大的牛粪。如果是一帮小孩,就有了比赛的意味,看谁眼尖,手脚快。当然,除了比体力也比脑力,心里得算计着牛会在哪吃草,常经过哪些地方,哪些地方人很少去等等。拾得多的小孩,自然会受到父母的表扬,说这娃呀,顶用。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把拾来的粪交给生产队,可以换工分。我记得当时是按重量计,五十斤算一个工,一个工当时折合人民币大约五毛钱。那年代盛行割“资本主义尾巴”,没有什么家庭副业,拾粪挣工分就算是一个“生财”之道,虽然生不出什么,但终究是一个渠道,笨归笨,好歹有微薄的希望。
每天放学回来,妹妹们在村庄周围拾粪、寻猪草,我去坡上拾粪。坡上的杨树林里是生产队的牲口常去的地方,牛粪天天有,一年下来,我和妹妹们也能拾近千斤牛粪,算是给家里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小孩子家,拾粪是一方面,最主要是可以自由自在地玩,天地开阔,草木旺盛,随便什么,都可以很开心。春天,我们用柳条做柳笛,夏天抓知了,秋天去坡上找野果。特别是山枣和山柿子成熟时,我们一帮孩子就整天在坡上游荡,像一群来去匆匆的兽。
有一次,我和二妹去后坡拾粪,中午时分,又渴又累,我看见坡崖上几株马桑木,红红的马桑果一串串地看上去很是诱人。大人们说过,马桑果可以吃,但只能咂水,不能把籽咬烂,更不能咽下,因为籽里面有毒。我试着吃了一点,没什么反应,二妹也就一阵猛吸,满嘴甘甜。不渴不累了,我们又去拾粪。可过了一会,二妹说她恶心,头晕,紧接着坐在了地上。我这才意识到,肯定是马桑果吃多中毒了。我把篮子扔在一边,赶紧把二妹背回家。母亲吓坏了,赶忙用浆水灌,用针扎手指头放血,半小时后,二妹才清醒过来。父亲本来要揍我的,但看我满脸是汗一直围着二妹打转,就饶了我,让我也喝了一碗浆水。
一晃眼几十年过去,许多事情都已淡忘,儿时拾粪的经历,却时常想起。每次想起心里总是暖暖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一堆还冒着热气的牛粪。事实是,腊月寒天,确实有人用热牛粪暖手,据说可以防冻疮。再者用牛粪擦拭新买的铁锅,也是当时普遍的做法,谁又嫌过牛粪臭呢?
岁月如鲜花,插在牛粪上也许可惜;但长在牛粪上,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作者简介:杨伟,汉中市汉江工具有限责任公司。文章散见《青年文摘》《意林》《格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