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家乡近40年,诸多因素回家不多,只要踏上这块眷恋的沃土,儿时的美好回忆,总是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仿佛就像一幕幕的画面,历历在目;仿佛就像品尝陈酿的老酒,回味无穷。
集体经济年代,每个生产队都有晒场,聚集了生产队的全部家当,是每家每户生活来源的集散地;孩子们最喜欢的游玩场地,它陪伴我度过了儿时的美好时光。
队里的晒场,位于村子西边200米处,面积有4到5个足球场大,地势相对较高,场面平整光滑。东、南两侧与河岸紧密相连,东侧河道用来停靠大小吨位不等的船只。西、北两侧有一条人工水渠,把晒场与庄稼地一分为二。晒场北端是囤积粮食的砖瓦结构库房,东边是用来存放生产资料和劳动工具的四间草房;东南角三排饲养生猪圈,是生产队主要的副业经济来源。
偏僻的村庄贫穷而又落后,人们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单调生活,粗放式的劳动,夜以继日地劳作,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为的是来年能有一个好收成。每当田野里,一望无边的秧苗由绿色变成了黄澄澄的稻谷,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像灿灿的金子一样;一片片谷物,低着脑袋,弯着腰,在微风中泛着金黄的波浪,仿佛在招手,仿佛在微笑,又像在说:“快收割啦!”人们似乎看到了希望,欢乐的笑声在田野中回荡。
谷物熟了,大地沸腾了……
收割前夕,生产队都要组织社员对晒场进行翻耕,浇水洒炭,一遍又一遍地人工碾压。
收获的过程是最辛苦、最让人操心的,南方阴雨天多,就像“龙口夺食”一样,繁重的体力劳动,披星戴月地抢收,到处呈现一片繁忙的丰收景象。
学校为了配合抢收,在国家规定的假期外,专门放“双抢”假,孩子们帮助家人挑水、浇菜、做饭……到田头捡谷穗;在晒场翻晒桔梗、稻子、麦子等。
妇女们为了节省力气、多收割谷物,总是提前在家里用很长的时间把镰刀磨得非常锋利,正如人们所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磨刀是很有讲究的,把磨刀石、磨刀砖放在清水中完全浸泡后,先在磨刀石上粗磨,尔后再到磨刀砖上细磨,磨的过程中,必须要正反两面交替进行,否则刀刃就会向一侧卷入。直到刀刃直立、光滑均匀,镰刀才算磨好了。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仿佛一点星火就会引起爆炸似的,热得人都喘不过气来。而这也正是谷物、桔梗最干、最脆、最好割、最省力的黄金时段。瞧,田头一路横队的妇女们,头戴草帽,弯着腰,低着头,大汗淋淋,手脚麻利,幅度很大、频率很快的连贯动作。听,镰刀“咔嚓咔嚓”的协奏曲,像是优美的舞蹈。妇女们身后留下的麦捆、稻捆,像是一个个放大的枕头。
男人们挑着沉甸甸的稻穗、麦穗,每人每担都在200斤左右,肩膀上的扁担伴随步伐抖动发出的“咯吱”声,号子声,在田间、田埂、河堤上不停地回荡着……
堆积如山的谷物,收获的喜悦,全都在晒场上,承载着每家每户一年的希望,预示着幸福的生活。大家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晒场上的欢笑声;脱粒机的轰鸣声;石滚子碾压谷物的“吱吱”声;燕子在空中欢快的歌声;周边树上的蝉鸣声;麻鸭在河边“嘎嘎”的喧哗声,合成了一首欢乐的丰收交响曲,弥漫着迷人的景象!
用水牛碾压谷物,是我最喜欢替代父亲干的活儿。那时,我总是好奇地穿梭在人、牛的队伍中,有一股用不完的劲儿。
傍晚,男男女女把晒场上的谷物均匀摊开后,由用牛的社员负责碾压。只见他们左手牵着牛绳,右手扬着鞭子,肩膀上搭着毛巾。每头牛的背上用“人”字型麻绳系好带动身后约1米长,直径约60公分大的圆柱形石磙子,排成一路纵队逆方向走成圆形,有序推磨式碾压。
这活儿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其实要做好并不容易。碾压每圈自然衔接,不允许有一丝的空隙。碾谷物,领头人最关键,他需要有丰富的经验,否则,大伙就得吃“夹生饭”。
碾压完一遍,重新翻场进行二次碾压后,才算是大功告捷。
这活儿虽然是用牛碾压,可人也很辛苦,尤其是到了凌晨3、4点钟的时候,又困又饿又累。即使很痛苦,可谁都不敢有半点麻痹大意,万一打瞌睡卷入石磙下,后果不敢想象。相互间用聊天、说笑话、哼小调,来分散注意力。
天空的月亮,弯弯的像镰刀,仿佛已经急于将星田收割了;像少女美丽的柳眉,充满女人味,更加年轻、靓丽;像一叶小舟,载着丰收的果实,在云海里缓缓移动,是那样可爱,那样纯净……
天空的星星,像害羞的小姑娘,低着头,眨着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一会儿躲进云妈妈的怀抱,一会儿躲到云妈妈的身后;它们像一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眨起金光闪耀的小眼睛,陪伴着大家。
碾完所有晒场谷物几乎一夜就过去了,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程。
碾压过程中,更有趣的是不让牛的排泄物拉在谷物上,我那时候年龄小,既不懂得也不理解,后来长大了才弄清楚,原来是怕影响整体干活效率和收成。
牛拉屎时,往往都会停下,微微下蹲后腿,扬起长长的尾巴。也有捣蛋牛,边走边拉,弄得你措手不及。草食动物,胃口大,进食多,排泄量自然也大,经过发酵后的粪便非常臭。站在牛的屁股后双手捧着秸秆接粪便,一股呛鼻子的臭味扑面而来,让人难以忍受,如果遇到拉稀的牛,常常弄得人措手不及,秽物满身。
天蒙蒙亮,生产队干部总会吹着哨子穿梭在村子里,不停地招呼大家起床,进场起场。
清晨,晒场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像森林中的百灵鸟儿,在谈笑风生中,起场、拖运桔梗、摊晒谷物、清理谷物中的碎草……当红日喷薄而出,金光耀眼时,大家已经干完了早市的活儿。
炎热的天气,太阳狠毒,地面晒得烫脚,迎面的风似热浪,大家还要坚持不停的翻晒谷物,热得全身都是痱子,有的人脸上、背上晒得黑乎乎的,有的甚至晒脱了皮。阳光下,金黄的稻子、麦子,像大片的沙漠,在热浪滚滚中,像一片云海飘荡着……
每到夕阳西下,晒场上热闹非凡,有的人收堆、有的人清扫、有的人扬场、有的人入库;除此之外,还有掖草、捆草、运草、堆草堆的。一堆堆谷物、一堆堆草垛,错落有致,像一片丘陵,在金色的阳光照射下,形成一幅幅壮观的丰收画面,让人欢快。
夏季的天气,难以掌握,就像小孩子的脸,变化无常。蔚蓝色的天空,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又有白云像碧海上的孤帆,在晴空里飘游;一会儿乌云翻滚,倾盆大雨,来势凶猛。稍有疏忽,到手的粮食就会遭暴雨洗劫,凡是在晒场干活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即便队里安排有丰富经验的人在晒场干活把关,也很难斗得过老天的心眼儿。
抢场如同战场,来不得半点含糊。遇上雷暴雨,大家总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任何事情,冒着狂风,冒着雷电,箭步如飞地跑到晒场与老天抢夺粮食。场头上一片喧哗声,扫把声、扬锨声、拖耙声、探耙声,收的收、拢的扰、拖的拖、拉的拉,扫的扫、抬的抬。一阵忙乱,雨下起来了,晒场上一片狼藉,抢收的人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
看着暴雨倾泻而下,打落在场面上发出激烈的响声,扬起厚厚的白烟;看着一堆堆粮食用稻草、用芦席、用塑料布盖上安然无事地堆积在晒场上,像是打赢了一场战役,大伙儿没有疲倦、没有埋怨、没有牢骚,更不要任何的报酬,脸上流露出了朴实的笑。
每到生产队分口粮,热闹的场面真让人欣慰,家家户户,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手持麻袋、笆斗、扁担、绳子等,满脸春风地跑到场头自觉排队等候,分享劳动果实。
轮到谁家,生产队会计在事先制好的表格上报出分得的数量,两人抬着粮食,一人过秤。
瞧着一个个眼睁睁地盯着长长的秤杆,小小秤砣的模样儿,是那样的天真,似乎想对过秤的人说:“把秤杆子再抬高点儿。”人们穿梭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抬的抬,挑的挑,背的背,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南方的夏日,又闷又燥,室内就像火炉一样,夜晚让人无法入睡。小孩子们都纷纷跑到宽敞的晒场乘凉、嬉戏、打闹。
清净的月光把树变成了银白色,把草丛变成了银白色;把晒场变成了银白色,世界似乎都被银白的月光笼罩着。孩子们一个个就像疯了似的,无忧无虑地游玩,有玩老鹰抓小鸡的、有斗鸡的、有玩砖头的、有跳绳的、有滚铁圈的、有捉迷藏的,还有追逐飞行中的萤火虫……大家随心所欲,游戏五花八门。一阵阵活泼的喧闹声,一阵阵五音不正的歌声,回荡在静默的夜空中。疯渴了,到河边用手捧点水喝,有时不过瘾干脆低着脑袋直接喝;疯累了,在脏污的芦苇席上、在草堆上躺会儿;疯热了,跳到河里泡会儿。夜渐深了,孩子们往往在家长的催促下不欢而散。
如果说农民在田地里播洒的是希望,那么在晒场上品味的是丰收喜悦,孩子们玩耍的就是天真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