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是一个工程技术兵种,成立于1953年,1982年撤销建制并入铁道部。他们在战时担负战区的铁路抢修抢建,保障军队的机动和作战物资的输送;平时主要参加国家铁路建设。先后修建了鹰厦铁路、成昆铁路、贵昆铁路、襄渝铁路、东北林区铁路、新疆南疆铁路、青藏铁路和北京地铁工程等大型铁路,为祖国建设立下汗马功勋。本文来自一位老铁道兵对自己无数次生死瞬间的回忆,让我们共同去见证当年铁道兵的“铁兵精神”吧。
中国人民解放军曾经有这样一支部队,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时期,能打能战,抢修抢建了许多公路、铁路,保证了人员、粮食、弹药的前送,保证了伤病员的后撤,为战争最后的胜利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它就是当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
在没有枪林弹雨的和平年代里,铁道兵部队却要钻山沟、跨江河,抢占、抢修公路、铁路、地铁、机场、水库和其他重要工程,在艰难的施工中,许多官兵献出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这是在和平年代全军牺牲人数最多的部队。作为一名铁道兵战士,我虽然没有参加过弹火纷飞的战斗,但是也曾多次遇险,与死亡擦肩而过。
上个世纪70年代,我所在的铁道兵11师参加了抢建襄渝铁路的任务。我们住在陕西省安康县的一座大山上,深山里许多连队吃不上新鲜的蔬菜和鱼肉,只能咸菜下饭。这里夏天热得人喘不过气,午饭后在床上躺上一会儿,床单上都是汗水浸湿的人形汗印;到了冬天,我们这些“火力”最强的小伙子们在帐篷里居然冻得翻来滚去睡不着,只能两个人挤一个被窝里,互相借助对方的体温才得以勉强入睡。
1970年冬天,我开着一台解放牌卡车拉运支撑木。当时路上已尽是冰雪,车轮都必须带上防滑铁链。从平头山林场下山,有的山坡很陡,空车用一档都开不上去,必需用履带式的拖拉机在前面挂上钢丝绳拖拉。那天我从山顶下坡时,根据路面的陡峭程度,用二档别着车子中速下陡坡。但没想到,载了重的汽车在有冰雪的陡坡上滑跑得越来越快,前面就是一个急左拐弯,而右侧路边外就是上千米的悬崖。眼看到拐弯了,我将刹车踏板踩到底,方向盘也向左打好,但车子不仅没有慢下来,而且不左拐,直向右侧的路边冲去。眼看着已到路边,我脑子里一闪:“踩刹车也是死了,还踩啥,对不起祖国了。”我松开了刹车等着翻车的刹那,然而奇迹发生了,车子不仅没有翻下大山,反而呼地一下子左拐过来,向左面的山体冲去。脱险后我去看冰雪上留下的右前轮印痕,离悬崖边仅半厘米。
另有一次,我带领着战士在安康岚河区郭家河连夜进行突击任务。我带队走在最前面,由于大山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在一段右转的山路尽头,我从山上摔下去了。白天时知道这山路离旁边的汉江约有六七十米落差,相当于二三十层高楼,摔到地上不死也是重伤残。我翻滚着摔到汉江边的泥地上,滚了七八个滚才停住,爬起来听到战士们在大山腰上呼叫“排长”,我忙朝山上应答着。从这么高的山上摔下去居然毫发无损,这是我又一次难忘的生死经历。
有一次我去师里开会,那天团里要进行一次万吨级的爆炸,炸掉一个山头建车站。山里车辆停止运行,我只好搭乘配属团里施工的小货轮沿汉江而下去安康的师部。货轮去到半道被大爆炸的警戒人员拦住,说前面就是爆炸区,万吨级的爆炸相当于一个小型原子弹,爆炸开始后山摇地动,一会儿爆炸声停了,开船的师傅以为爆炸完了就开船前行,没想到真正的大爆炸后来才开始。满天上全是黄土石头雨,砸得船上到处隆隆巨响。开船的人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我找不到能躲石头雨的地方,只好坐在船上等。这船在无人开的情况下居然漂出了爆炸区,期间一块一立方米左右的石头砸在我旁边,估计有几千斤,居然没有砸到我,这次经历终生难忘。
有一次师团开展抢进度工程大会战,我带领一个车队从石泉县突击抢运支撑木。途经一座大山时,山体滑坡塌下的土石将我们必经的山路封堵形成一道向汉江倾斜的斜坡。空车在斜坡上行走都随时有可能侧翻,前不久团运输股的魏助理从福建结婚回来,坐在山东兵刘文广的车上返回团部,就是从山腰上翻入汉江里,两人都牺牲了。我们车上拉运的是从东北运来的直径30厘米以上、12到13米长的大木头,车厢只有4米多长,木头装不下,只能架在车大厢里的铁架子上,前面超出驾驶室3到4米,后面超出大厢3到4米,全车重心很高,平路走起来都摇摇摆摆,更别说斜坡了。但一线施工连队急需支撑木,他们打进的山洞跨度大,石质易破碎,在缺少支撑木防护的情况下,被垮塌的石头压砸牺牲的战士不少。
车队在斜坡前停下,战士们纷纷看着我,等我的命令。怎么办呢?那时候没有通讯设备,派人翻山越岭回团里报告,等团里派人来抢修好这条路至少要等上三天。经过对斜坡的仔细观察,我决心冒死闯一回。
我是带队的排长,论经验和技术也比战士们好一些,在危险和困难面前我应该冲在最前面。我把战士们召集起来,交代了通过斜坡路的要领和要求,如果我牺牲了报告团里等等,然后把第一台车上的两名战士叫下来,由我独自一人驾车闯一回。
战士们在车下望着我的目光,有担心、有期望,我横下心打着了车,小心地一点一点往前挪。一秒,两秒,三秒……一尺,二尺,三尺……我紧张得什么也不敢想,终于车子慢慢稳稳地通过了这段可能车翻人亡的斜坡路。经过我这头车的碾压,路面变得坚实了,我返回车队又指挥后面的车一辆辆慢慢地通过危险路段,终于安全地完成了这次突击任务。
其他经历生死的还有几次,从没跟领导汇报过。1969年珍宝岛战斗打响,西北铁列克提打响,我当时在内蒙进入战备时,一次见到妈妈之后对她说:“仗打大了,我要是参战牺牲了,您可别难过呵。”妈妈听了一愣,说不出话来,我知道她肯定是难受了。
退休后去镇江旅游,去之前只联系了一个战友,没想到火车进站时,几十个战友来迎接我。下车后才知道都是自己带过的兵,现在他们有的已经是市政府、公安局等部门的领导干部了……后来去广东汕头市,又来了近百人欢迎我,看望我,有的人甚至抱着我痛哭。事后我才慢慢明白过来,一是当年在部队时,在危险苦累的工作面前,我始终身先士卒:连里修猪圈,我这个当排长的第一个钻进又脏又臭低矮黑暗的猪圈;战士的车底盘有毛病了,我常常钻到车底下为他们检修;在抗洪抢险中,在唐山抗震救灾中,我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始终奋战在第一线。在连队10年间,师团机关曾3次要调我都被我推掉了,当时就想在基层扎扎实实地为祖国多作些贡献。有两次在大家提议给我报功时,我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了别的战友。二是我关心爱护战士们,部队在大山里生活比较单调,有时团部放电影,我就到哨位上让战士随连队集合去看电影,我把枪接过来替他站岗。一次得知四川籍战士王德富爸爸病了拿不出钱,我就将自己一个月扣除伙食费外的工资悄悄给王德富家里寄去。还有一次,我听说一位复员老兵因病瘫痪,正在打工的妻子放弃工作回家照顾他。我从自己每月仅千余元的工资中支援他的孩子一年7000元,帮他读完大学。
平时生活中,为了节省开支,我去农贸市场都是买最便宜的处理菜,有时将卖菜人扔掉的烂菜叶子捡回来挑挑洗洗再吃,有人把我当成捡破烂的、要饭的,说些不好听的话,我也一笑了之。看到收废品的老太太很艰难地提着破烂,我就过去帮助提一段,送她一程。下雨天看到有的人没有伞,我就给他打上伞送到避雨的地方。有时在北京火车站出站口义务为外地来京的群众指路。
多年后,我得到机会回到曾经奋战过的陕西安康的一个小车站,看到一个纪念碑,上面记载了我们铁11师52团在抢通襄渝铁路安康西10公里工程中牺牲了279人,其中有3名连长、2名指导员、5名排长。一个团就牺牲了这么多人,他们当时也都是有爸爸妈妈,才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呵。让我们记住这些和平年代的无名英雄,让我们向他们学习,为祖国和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吧!
(作者为原铁11师52团汽车二连副指导员)